夜深了,风从外面吹进来,油灯昏暗的光轻轻摇晃着。虽然有风,在这盛夏的夜晚,屋里仍不免有些闷热。
爹一声不响地坐在靠墙的凳子上,低头想着事,屋里弥漫着刺鼻的水烟味。娘坐在一旁,也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请,还是不请?这个惹人不安的问题在爹心里不知翻腾多少遍了。请吧,为了供我上学,他自己每天十多元的工资本来就省不下多少,再加上娘长期卧病,哪有余钱请客。不请吧,儿子考上大学,不请老师吃顿饭,面子上过不去,再说人生也就这么一次。
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我看,算了吧。”爹终于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看得出,他费了很大的劲。说完,爹装作无意地瞟了我一眼,那目光生怕伤害了他这个即将跳出“龙门”的儿子。我读懂了父亲目光中的内容:不安、无奈、愧疚。
ldquo;不行吧!”娘不安地看着爹。“村支书前几天刚摆了酒席,永华家也正在张罗这事,咱不请是不是……”娘不敢再往下说,拿起手里的衬衫又补起来。
又一阵难堪的沉默。
ldquo;爹!”我怯怯地抬起头,一双手不停地拨拉着衣襟。“前几天,我到学校拿毕业证书的时候,校长说,过几天要到我家来看看呢!爹,你知道那啥意思的。”
爹拿着水烟的手抖了一下,然后使劲吸了一口,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鼻子一酸,禁不住抽泣起来。
ldquo;明天再说吧。”过了不知多久,爹哆哆嗦嗦站起来,走进房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分明看到他脸上布着一道泪痕。
一夜无眠。天快亮时,朦胧中我听到爹悄悄对娘说:“把那袋菜籽卖了吧。”
早上起来,父亲已推着菜籽上路了。我心里一阵难过,想追上去告诉他,咱不请了。可我终究没有勇气这样做。
客人请来了,校长、班主任、任课老师一个不差。席间,爹赔着笑,笨拙地递烟、敬酒。看着他们觥筹交错,我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酒足饭饱,校长他们要走了,我和爹送到门口。这时,校长掏出300元钱交给我,“本来我们这顿饭是不来吃的,可你们都准备了,不来就浪费了。这些钱就算是我们几个教师凑的饭钱。”接着,校长又掏出一沓人民币,“这1000多块钱是全校师生捐助的,你先拿着,以后有困难,可以找学校。”
我看着校长,满脸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