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赖以生存的空间——两室一厅,一为A室,一为B室。B室有一书架,书架之上有一位置,摆放着4件以易碎材料制作的工艺品,它们所仿原型分别为马戏小丑、花篮、海螺、城堡。
它们并非名贵,却是我的最爱。每天,我必在百忙之中抽暇专程前往B室将其浏览一番。
爱,有着无与伦比的凝聚力。我借花献佛,将此凝聚力转嫁给没有生命,没有情感的它们。尽管它们毫无血缘关系,甚至风马牛不相及。但我一厢情愿地自定义:它们是一个组合,一个完美的组合。所以,它们必须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而且,一个也不能少。一旦缺一,或缺二、三,如此组合,将不再完美,而是残缺。
如此残缺,对于我,以及我的最爱们,将是大难。说不定哪年,哪月,哪日,哪时,我及我的最爱们大难临头!
我真担心!
我的担心,不无原因。它们均为易碎品,撞击,是其克星、天敌。为此,它们最怕撞击,无论是哪种形式的撞击,无论是重度撞击,还是轻度撞击,对于它们都是致命一击。而且相当惨烈,惨烈之程度,可致粉身碎骨。
唉,怕啥来啥。如此残缺之难,还是不期而至了。
那年,那月,那日,那时,我妻按照惯例擦拭书架。一失手铸成刮碰,导致马戏小丑脱离书架。
须知,马戏小丑与其它我的最爱们,在书架所处位置达一米之距。如此,形成了一个高空。于是,马戏小丑墜落,墜落……。只听“啪”的一声,马戏小丑落地了,但不是平安落地,而是毁灭性落地——粉身碎骨。
我,深爱着它们的主人,目击了这一惨剧的全过程。当时,我是怎样一种心态呀,我苦于无法找到适当的词句描述我当时的心态。我唯有如是说,它墜,我墜。它碎,我碎。总而言之,那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无异于忍受了一场酷刑。
就是这样,我失去了马戏小丑,永远地失去了马戏小丑。那个组合已经残缺,不再完美。
从此,B室几乎成了禁区,我认可蜗居A室,极力避免进入B室。即使迫不得已进入B室,亦不敢直视那个残缺的组合在书架上的位置。我的目光一旦不小心触及了那个位置,我心犹如刀扎般地痛。
毋庸置疑,我患了残缺恐惧症。
所幸此症未能成为我的沉疴,那年,那月,那日,那时,居然得以根治。何以根治?乃是一位神圣所为。何方神圣?齐天大圣孙吾空是也。
那么,孙大圣以何灵丹妙药根治我疾?
其实,如此灵丹妙药乃是孙大圣关于经文残缺之事的一番高论。他说﹕“在此,不在此,盖天地不全,这经原是全全的,今沾破了,乃是应不全之奧妙也,岂人力所能与耶”。大圣此言,令我太彻大悟。当然,所谓“齐全”,实为今人所说完美。所谓完美,实为乌托邦式的空想。一言以蔽之,压根儿就不存在完美,何必一个心眼儿地追求那个完美,乃至将自己弄得死去活来,这是何苦呢。
于是,我口出一言:去他的完美!
从此,我不再认为那个组合已经残缺,我的脑子里己无这样的概念,如此概念已经永久删除。当然,B室不再是我的禁区,那个少了马戏小丑的组合依然是我的最爱。
就是这样,我的残缺恐惧症得以根治。
谨向孙大圣深致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