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在我出生三天后，医院的护士手拿《新生婴儿登记表》在他面前站了足足十分钟，两只丹凤眼向他发射了足够的怒火之后，叶老师才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就叫她叶子吧，”说完长叹一口气。由于叶老师的拖沓不作为，差点害得她被领导批评。现在，叶老师终于完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面前的水杯里满满的烟屁股说明叶老师有过费神的时候。
其实，叶老师是个很有才学的人，经常在一些文学期刊和杂志小说上发表文章，用挣得的外快装扮他那可人的媳妇儿。给人起名不难，何况是给自己的孩子起个名。难就难在叶老师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在生产前几个月，当叶师母捧着像扣了一口大铁锅的肚子走在大街上时，那些开饭馆的学生家长、平时要叶老师帮忙龙飞凤舞写对联的左邻右舍，特别是那些自称一相一个准的大妈老太，一个个都凑过来热情的打招呼，“哟，这么大肚子，小家伙生出来起码有十斤，叶师母，你儿子还听话，没踢你吧？”或者说：“儿子丑妈，看把你小李皮肤给黑的，百分百的儿子，叶老师自己都说做梦梦见儿子跟他干仗呢，哈哈哈哈。”这时候，叶师母的嘴角就会有怎么也藏不住的笑。
晚上，叶师母扒开衣服，看着肚子上的中轴线越来越明显，像是叫人在那雪白的皮球上用毛笔浓墨重彩地画了一道，那是多么调皮的一笔。“八成是个儿子，老叶，快点给你儿子把名字想好，起个好听一点的啊，什么国呀华的我都不要。”这时候，叶老师就会放下他手中的笔，满脸笑容的过来给媳妇儿摸摸那大肚皮，捏捏那瓜子脸下面的双下巴。
真的都让那些业余算命先生相中了。半个非洲人似的叶师母进产房呼天抢地几个小时后，终于生出了一个十斤重的胖娃娃，身材纤细的叶师母几乎崩溃掉。那嘹亮的一嗓门哭声，促使守候在门口的叶老师最终把孩子的名字敲定，就叫他叶成功！
叶老师挥毫泼墨的大手已经在心里把这三个大字练就了几十遍，怎么写怎么好看，银钩铁画，力道遒劲。
叶子来到这个世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爹下不来台。叶老师问抱孩子出来的护士：“男孩女孩？”护士一脸玄关，“自---己---看。”叶老师就跟查验邮件包裹是否有破损一样，手忙脚乱地解开小被子时，脸色有些尴尬起来。
叶子十二岁时，爸爸妈妈第一次吵架。
妈妈很伤心，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任凭两只单眼皮的大眼睛把泪珠子一洒一地。不用多猜，她的委屈全都在那儿摆着。叶老师一手抓头，一手叉腰，说两句转个圈。
妈妈哭的时候没有别的女人那种难看的红色鼻头，也没有鼻涕眼泪一起来，只是在那里安静地一门心思地落着泪，泪珠儿从前胸滚到裤脚，又滚到鞋尖，最后在地上化成一滩泪的湖泊。你可以从倒影中看见，哭她都是那么女人气。拢到脑后的丝丝黑发乱到了两颊，粘在脸上，大眼睛就更有型了。叶师母是跟泼妇不挂边的女人。
至于理由，叶师母在枕头上嗅到了洗发水的“怪味道”，还有此刻握在手里的铁锤般的证据——几根金黄色的“卷毛”。她特意加重了这两个词的发音，这是叶师母最狠毒的语言了，把心里这几年的委屈全都发泄在了某个女人身上。
叶家到叶老师那里已经是三代单传，香火岌岌可危。逢年过节，叶老师就会坐立不安。饭桌上，叶老师他爹用吊着气的嗓门说：“叶玄呐，你就不能跟你媳妇合计合计，乘年轻，赶在我俩闭眼前再生个儿子？”语气中满是埋怨。婆婆在厨房里炒着菜，一边把打下手的媳妇从头到脚扫一遍，“好看的媳妇大多不中用，隔壁大军的媳妇胸大屁股大，果然人家生的就是儿子，看看你，三十好几了腰身还细的跟个姑娘似的”，妈妈是读得懂这些眼神的。
回到家，叶老师和他媳妇果然都很发奋，早早的不看书了，浴室的水烧得热气腾腾，爱收拾的妈妈也突然懒散起来，总之，空气变得怪异。许久没叫唤的木地板又开始呻吟起来，“咿呀，咿呀，咿呀——”叶子数着节奏，不知不觉做起梦来。
但叶师母还是一如既往地纤细着，苗条着，小肚子依旧平坦，小屁股依旧圆润。
叶子把头蒙在被子里，假装睡得很香，心里却在帮妈妈整理着整个事件的逻辑：
妈妈用的是药店买的洗发膏，沉沉的香味，走近了才能闻到，越闻越香；枕头上留下的是水蜜桃的香味，老远就让人流口水。妈妈的头发是黑色的，扎成小马尾甩在脑后；金色的卷发只有学校的于老师才有。
妈妈赌气回了姥姥家，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妈妈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包，包里有两件崭新的毛衣，大号的是藏蓝色的桃心领，小号的是白色开襟，袖口上还带有两个红色的小球。妈妈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鲜血把两件毛衣染成乌黑色。
叶子在心里为妈妈画了 这样一幅画：她每天跟着姥姥上街买菜、回家择菜、再看着姥姥炒菜。两个女人一老一少不紧不慢地忙活着，眉眼间全是话语。诺，这个菜，少给点油，口感才好，你们家老叶是个挑嘴的人，油太重，他受不住。这时候，妈妈就会扁起袖子，露出细细的手臂，掂着锅炒起来，背后那个乌黑的马尾辫就跟着一摇一晃起来。身上的碎花围裙被她细细地一束，束出了裙子的味道。那是一个专心炒菜的女人，揣摩着她男人的喜好，不时尖着牙用锅铲尝着火候。嗯，有点老。还差点盐味。心里全是老叶酒足饭饱的样子。天很凉了，怎么也得给他爷俩天添件衣服，实在没空，去街上买两件也成啊。于是，年轻的妈妈就把做闺女时只学了一半的织毛衣手艺再捡起来。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飞快的在心里设计图案，两只长针就你来我往地忙活开来。不时提起来比一比，这个样式老叶穿着年轻，囡囡穿着好看。
她已经计划好了怎样回家，她从不空手而归。跟何况，她肚子来还睡着一个小家伙，不让她吃饭，不让她睡觉。姥爷专门托医院的熟人用仪器查了一遍，是个儿子。
半年后，有着金黄色卷发的于老师成了我们家的女主人。她踩着高跟鞋，铿锵有力地进门。
进门第一天，李老师就便显出了贤妻良母的天分，给了我一盒巧克力，一条黑色连衣裙。然后，在叶老师的默许下，把我妈妈的东西装箱、上锁、放进了阁楼。那天晚上，我家很热闹，大家吃饭聊天，于老师系着妈妈的碎花围裙，忙着端茶倒水，热情地招呼这个，挽留那个。
第二天，我睁开眼一看，出了新家具之外，家里还多了个新的小人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弄着我小时候的玩具，旁边还有我的被揉成猪油渣的作业本。在厨房里炒菜的于老师跑过，说：“成功，过来，这是你的叶子姐姐哟。”说完，把我推到那个和我爸长着一模一样的大耳朵的小胖子面前。那是快要学会走路的小人儿。现在，他开始在家里东倒西歪地横冲直撞开来，不是打翻一个水杯，就是扔掉一个水果，还咕咚咕咚地开始和我说话。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人儿被吓哭了。
从此，叶老师的兴趣不光是看书，还会抽出空来逗弄他的小儿子，动不动就要他的小成功给他抓头上的白头发。其实，这时候的叶老师倒年轻不少，严肃了十一二年的脸被小成功稚嫩的小手摸得精神透了。
叶老师走在大街上，街坊邻居都打招呼：“哎哟喂，叶老师越活越年轻，看你儿子太像你了，”于老师就很谦虚地笑一笑，脸上洋溢着光芒。
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上面燃着一根细小的蜡烛，它在我的眼里跳着舞。话说那个卖蛋糕的下手可真狠，厚厚的奶油一层又一层地抹，末了还撒上水果，看得一桌的小朋友口水结成丝。
“这是小成功第一次和爸爸过生日，所以要过得热闹些，”于老师知书达理，消解我心里的不平衡。我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妈妈说，囡囡，过来，妈妈专门给你买了生日蛋糕，好好吃。说完递给我一个半个拳头大的面包，里面浅浅的一层奶油。那天叶老师还在学校上着晚自习，他不知道谁过生日。不过，味道真香。
我冲进厕所，看着两腿间一股红色暖流涌出，差点吓晕死过去，然后是声嘶力竭的叫唤，但都被外面的热闹气氛覆盖。我拆开李老师的一个卫生袋，回忆着妈妈的动作，我为自己的麻利劲吃惊。我学会了女人独立的第一步。
等我收拾完别扭的挪到桌前时，蛋糕早就被瓜分完毕，残存的奶油被抹到了小寿星的粉脸上。我空着肚子为他们拍了一张“大团圆”。照片中，叶老师的胡子扎的小成功咯咯直笑。
奇怪的是，我在学校食堂吃着一块五一餐的大锅菜，却也长出了我妈那样的身材，纤细，风一吹就会倒的架子骨，远远一看，也是一个拉长的S形。重要的是，继承了她的瓜子脸，其他五官也都安分守己、尽职尽责地长在该长的地方。女人该有的东西，似乎都在我身上破土而出。
课间走过教学楼的走廊，总会有那么几双眼睛盯着我，还有大胆的男生冲我吹口哨。我平静得如同一汪湖水，全然不像别的女生会害羞的低头逃窜，但我内心暗流涌动，尝到了被异性瞩目的丝丝甜蜜。
渐渐的，有男生开始向我塞东西了，一块巧克力，一袋面包或是一袋瓜子。不管是谁的，我都敢来者不拒，总是向他们报以最真诚的微笑。这样，既不得罪人，也不得罪自己的肚皮。我得开始自力更生，依靠已有的资源获取免费的粮食来完成身体的发育。毕竟，别人的东西不是免费吃的，既然接受了施舍，你就得拿出结果来。还好，我的身体很争气，感觉吃的每一口都长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在女孩子人人都害怕变形身材的那几年，我唯一害怕的就是粮草不够。
叶老师自从有了儿子之后，经济大权全被接管。他得为小成功存钱买房，娶媳妇，甚至是出国，还要给我每个星期省出七十块钱的生活费，想来他的日子也是多不容易。
没有钱买衣服，李老师于是很贤惠的从阁楼上的衣柜里找出我妈的衣服，洗干净，熨平整，专程送到我面前，“你看，这么贵的衣服，扔掉就太可惜，我看你穿刚合适。我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这样，我的身体提前进入少妇角色。
阿涛初中三年就坐在我旁边，靠贿赂我零食完成所有的功课作业，老师提问都要我挤眉弄眼地提醒，他一边嗯啊的先敷衍着，一边飞快的扫瞄我的笔记。期末考试也一样，他用巨量零食收买我，看着那些够我吃一个假期的东西，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在考场里给他扔全套答案。家里开矿的老爹认为是菩萨有眼，他们家要出一个状元郎，于是加大后勤支援力度。阿涛的皮鞋永远油光锃亮，口袋里的零花钱永远花不完，围着他的妹子也多，但他总是把最好吃的那一份留给我。当然，阿涛一点都不难看，就是胖一点而已，这是好营养造成的坏结果，这些个缺点我都能接受。
再次见到阿涛是在快七年后的大四学期，我一边打工，一边准备论文。
那天晚上，我正在一个夜市点忙得不亦乐乎，有时端茶有时倒水，客人要了好几件啤酒，我得全部搬到他们的桌边，还要不停引诱客人点最贵的菜和最好的酒水，这样，我就能拿更多的提成。
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我负责的那几桌客人点了多少单，一边把我该得的算进了自己的口袋，哪怕老板还要等二十几天才会给我。没办法，生活总是逼得我提前做好预算。
我拿着点菜单，飞快的算出了贵宾包间的那一大桌消费了13890元。这是我打工以来店里消费最多的一桌，我默算了一下，我有三百多块钱的收入。我转过头，对着墙壁傻笑了足足五秒钟。
三百多块钱，离我的职业装又近了一步。它已经在专卖店的橱窗里等了我快两个月，每次我提心吊胆地观望它时，都能感觉到它期盼的眼神。衣为悦己者容，那尺寸，那款式，还有颜色，套在我身上绝对的合身。还会为我赢得一份工作也说不定，在我的脑海中，我已经穿着它昂首走进了这座城市里最高的摩天大楼，那里是波涛矿业的总部，西装革履的男士们为我让道，脸上满是笑意，眼神里全是暧昧。从全款到挂出七折的吊牌时，已经有女生在打它的注意了，昨天就有两个女孩盯着它看了半晌，歪着披肩的长发想了半天。在她们离开之后我才转身离去，就像一位妈妈在暗中看护她的孩子一样。
感谢我的财神爷，就是手脚酸麻，我仍然还有足够的气力去关注他们。
那一桌是五男八女，看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社会关系，每个人好像跟每个人都有那么一腿，我见怪不怪。
坐在最中间是的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圆脸庞，浓眉大眼透露着冷冷的酷。穿着随意，但也看得出来那全是名牌。所有的人对他都很恭顺，喝多了的女孩，也只敢对他娇嗲几下，不敢顺势倒在他肩膀上。
他吃得不多，大多时候是在说着话，不时也有荤段子出来，女孩子就会磕了药似的娇羞起来，嘟着血红的小嘴，从乌黑的眼里放出无限的温柔。
但他总心不在焉的到处瞟，像是发现了什么。
现在，他在往这边看，往我这边看。我不自在起来，两只脚开始你踩我一脚，我回你一脚，手上的菜单当成风扇，开始帮我左遮右挡，直到我把脸全埋在后面。但我还是瞥见了到那道眼神。
其实，在我给他们上酒时，他就开始盯着我看了，只是我对陌生男人的放肆一如既往地平静。在这种地方，你别想隐藏你的女性特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自以为豪的地方，男人都会放大了看，还会交头接耳的表达一下 各自的看法，然后会发出厚颜的哈哈声。他们才不在乎你听见没听见。
他叫过去一个小妹子，然后说了些什么，那个妹子回过头来看着我，不时点一下头，又回过头透露些什么东西，脸上淡淡的醋意。毕竟，这种有钱人的公子哥招所有女生的喜欢。
现在，他站起来，往我这边走了过来。眼睛盯着我不放。
“叶子，你好！不认识我了吗？”他伸过来一只大手要和我握手，微笑地看着我。
我把大脑快速的活动了一遍，也没有想起他到底是谁。我真的不认识他。
“我是阿涛啊。”
“阿涛？！”我有点不知所措。
“就是初中时候抄你作业的那个阿涛。”他笑着提醒了我。
桌上的女孩们不淡定起来。波涛矿业的大公子还有一个初中女同学，关键是，他，还记得她。到今天，他也没记住她们的名字，总是张冠李戴。
阿涛看着面前这个略施粉黛，系着围裙的女孩，羞涩的笑了一下，这是他从前的模样。
我穿着黑色套装，踩着高跟鞋走进那栋高楼波涛矿业的总部时，被秘书带进了财务部门。
办公室里的几个大姐对我很亲热，一口一个“妹子”，业务我有不懂的地方，她们总会特有耐心的教。传说中的办公室政治，在这里是不存在的。只有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除了第一天对我礼貌的笑了一下后，平时我见到的都是冷若冰霜的蛇妖脸。
负责人大姐总是让我往阿涛的办公室送一些文件。那是一间比我家房子还大的办公室，大气又豪华，阿涛埋头在桌上，总有忙不完的事。见我来了，会腼腆地朝我一笑。曾经的差生阿涛，现在当着大老总，管理着一家大公司。现在看来，让他抄作业真的是我一个太对的决定。不用网上投简历，不用挤人才市场，只要阿涛一句话我就进了这家大公司。
我开始期待每天都见到阿涛，希望他的微笑永远只属于我。如果哪天他出差或休假，我就会怏怏不乐，干什么都不带劲。
可我发现，那个蛇妖脸的妹子也在暗中行动着。有几次，我刚从阿涛的办公室出来，她就闪了进去，手里捏着几分文件，有时还会听到争吵声，听到我的名字，我心惊肉跳。
两年里，我从一名做账的小会计变成了部门负责人，成了阿涛的左膀右臂。阿涛出差几乎都带着我，我们游遍了世界各地。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他的妻子兼情人。
公司里谁都知道，董事长阿涛他爸是想要抱个孙子的，说创业几十年，现在有人接班了，就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以前甚至说过，谁能给他们家生个带把儿的，谁就是他家未来的媳妇。这是一纸英雄帖，公司里的女员工可来劲呢。其中有几个就跟我一样，就因为怀的是女儿，都流产好几次。
听说他爸对我挺有看法的，托人带过话，意思是，有些事是天意，勉强不来，不要耽搁他家阿涛的终身大事，也不要误了他们家的传宗接代的大计，那么大的产业到时候还是要人来继承的。若不是阿涛那样护着我，可能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每次我的肚皮鼓起来，我都会心惊胆战。我已经流产三次了，医生说在这样的话，可能再也要不上了。我经常半夜惊醒。
蛇精脸已经好久没来上班了。阿涛说她爸和波涛矿业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是几十年的至交，私底下走得很勤。怪不得她总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阿涛也好久没出现了，我算了一下时间，他俩是同一天从公司消失的。负责人说，他俩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巴厘岛。
我差点跌倒在地。大学一个室友的男朋友就和她闺蜜同时消失，又同时出现的。最后室友寻死觅活好几回，现在每天都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
一个月后，阿涛回到了公司。阿涛躲着我不见面，见面也没了以前的笑容，只是工作上的客套，说多注意身体，多休息。我怒火中烧，当然得多注意身体！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蛇妖脸也回来了，只是身材圆润了不少，红光满面，一件大风衣裹得很严实，像在掩藏什么秘密。从那走路的步态来看，少说也有两个月了。
蛇妖脸怀的是儿子，还是双胞胎，这个消息在公司里满天飞。
我使出了哭的绝招，脑海里全是我妈当年的影影绰绰——她用文静优雅的哭诉让叶老师回心转意，叶老师发现家里有个会哭的女人也是一种享受。现在，当年的叶师母就驻扎在我的心里，她就在那里安静地落着泪，看看你干的好事吧。阿涛受不了这种林黛玉式的哭诉，也跟当年的叶老师一样，转起圈来，最后一屁股坐下。叶师母似乎看见了转机，减慢了落泪的速度。她知道对男人不能逼得太急。果然，阿涛一把搂住了我。
阿涛给了我十分钟的安稳，然后被电话急匆匆叫回了家。
在我决定为他生个儿子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那个不多话的男人也是会笑的，一笑，大嘴就直接顶到耳朵根，露出被烟熏黄的大牙。那是一种得意，得意忘形的笑。
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但他突然对我说：“叶子，别，生什么都行，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铁柱是我和阿涛的司机。在阿涛和蛇妖脸结婚的那一天，他没有去给阿涛开婚车，而是帮我打点包裹搬家，导致婚礼被推后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被开除了。
铁柱身材高大，为人踏实，唯一的技能是开车。他每天半夜才回到家，还要为我煲汤补身子，总是哄我多喝一点：“叶子，口感还不错吧，多喝两口，看你都瘦了。”然后，摸着我渐渐鼓起的肚皮，说：“叶子，我娶你不是要你给我生儿子，是因为我喜欢你像树叶一样的自然美丽！”
我躺在铁柱宽厚的怀里，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