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止红黄蓝，还有黑白灰。我们为您发掘烟火人生里赤裸一面，并努力寻找一丝光亮，照亮我们共同的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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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骑着单车，等红绿灯时，看到对面的公交站台座椅上，丈夫陈深搭一条毛巾，正啃着面包。
心，一下就疼了。
她过马路后，到小卖部买瓶可口可乐，还买了包椰树牌香烟。来到丈夫面前，把饮料和烟递给他，说，得一趟了么。
陈深歪头看小燕，问，你怎么在这儿？
小燕说，城管早上打过招呼，这两天有大领导来视察卫生，要我收两天摊。我把*来的菜，转批给孙大娘了，她的摊有证了，才办下来。
陈深说，哦。
公交车来了，上车前，小燕说，老公，我今天做鱼头汤，早点回来。
陈深说，嗯。
两条鲤鱼，在一个黑胶袋里活奔乱跳。
今天是小燕35岁生日。和陈深结婚12年来，小燕的记忆里，结婚头两年，老公还记得她的生日，会买点礼物给她。后来，慢慢就忘了。小燕不说，他绝没有表示。
以前没这个想法。现在这个念头，特别特别强烈。万一，身子哪天真垮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还是大半年前，社区进小区为居民进行免费体检，医生查出小燕腹部有个肿块，建议她去市人民医院检查，拖不得。但小燕不敢去，她怕检查出绝症。
进城谋生七八年，前几年按揭的房子，刚刚付清房款，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万一真得了那病，丈夫死活要医，倾家荡产不说，人也没了。
万一真得不治之症，就只有接受命运的安排。人么，总归有一死。生死这一关，小燕看得开。只是失眠时，想到老公和8岁的女儿，泪就啪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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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陈深在一家搬家公司上班。前两个月出来单干，和几个老乡合伙买几台车运货，这几天，车子出了问题，在修理厂修，他只有搭公交车去帮老乡装货。
中午，陈深回来了。说，下午没货，可以休息半天。
小燕心里一喜。
正好，摊也摆不成，下午可陪老公去逛逛街。窗外下着小雨。一层秋雨一层寒，丈夫该添几件秋衣了。那条街，有家婚纱摄影店。
两口子吃过饭后，去逛街。小燕给丈夫买了一件长袖衬衫，买了两条牛仔裤，还买了一双鞋。陈深说，你不买件？小燕说，不用，我衣服够穿。
路过一家婚纱店时，小燕把藏在心头的愿望，终于说出来，老公，我想拍组婚纱照。
陈深愣了一下，说，老夫老妻了，有意思吗？
小燕鼻子一酸，想掉泪。
这么明显的暗示，老公居然，都记不住他老婆的生日，是生活之艰逼他忘了我的存在，还是他根本就不爱我了？
陈深看出来了，小燕心情挺差。他说，老婆，等我们有了钱，去三亚拍，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受累，这个愿望，我会实现。
顿时，心头就暖了起来。小燕挽着陈深的手回家。快到家门时，弟弟小威发微信给她，姐，我听说姐夫在外面有人了？你们，还好吧？
小燕脑袋嗡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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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过下来，老公是啥样的人，她了解。在外面找女人，没有钱，会有女人爱上一个搬运工？这些年，家里的财务都是小燕管理，陈深每个月的收入，分文不少上交。
也算是节约，在城里奔了多年，有了套房子，有了一个家。
她问小威，弟，你在哪听到的？
小威说，我们公司搬家，就是姐夫的车队承接的业务，那天我们老板请他们吃饭，姐夫的同事喝高了，要去洗脚，姐夫不去，那同事胡言乱语的，说上次那个妹子还在那里，你不是喜欢她么。
小燕说，这有什么好怀疑的，累了放松一下，正常。她要弟弟别乱想，说你姐夫不好那口，不是那种人。
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不舒服。回想和陈深结婚以来，为了家，节死节活，陈深要真在外面有人，没有病死，也是气死了。
小威要姐防着点。
小威对姐夫，没啥好印象，记忆最深的一次，是那次丢钱的事。
还是四年前吧，家里出了点事故，需要帮忙，找姐夫借1万块。姐姐说记得给姐夫放好的，姐夫说姐姐没有给他放。姐姐说就是掉了，为了1万块，姐夫埋怨姐姐。各种数落都有。
有意思吗，1万块钱能有命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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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深和小燕说，他认识一个朋友，说是在办事处上班，可以找关系，在菜市场弄到一个固定摊位的指标，需要几千块钱打点关系。
小燕说，靠谱不？挨着我摆摊的小芳，也是找人去办证，结果花了一万多，证没办到，钱也打水漂。
陈深突然语气不好，你一辈子都怕这怕这那，天天玩猫捉老鼠的日子习惯了是吧，有关系不用，怎么知道能不能成？真是妇人之见！
想着丈夫也是为自己好，小燕说好嘛，要多少，明天取。你别这么凶可以吗，怎么这两年老是动不动就吼人，我又没得罪你。
想到生日老公都记不到，还要被他吼，这日子，也真是过得没意思。
老半夜都睡不着。天快亮时，小燕的腹部突然出现剧烈疼痛，汗水大颗大颗滴。
陈深问，哪里不舒服？
小燕才把大半年前社区体检的事，告诉了陈深。
见老婆疼得直打滚，陈深背起她，去医院。路上，竟然还不住埋怨，身体有问题，扛不住了才说，你要是查出啥大病来，不把家活活拖垮吗？
小燕心里一寒，真想下车。
连出租车司机都听不下去，说，大兄弟，你这话不中听，要有个丈夫的样子，要有个男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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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的命，真是不好。
是肺癌，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胸部以下，很多器官出现衰竭现象。医生说，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住院化疗也最多只能活3个月。要家属决定是否住院治疗。
小燕要放弃治疗。
家里人都反对，说，治不好，也得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被病魔折磨至死。特别是小威，他怕姐夫跟着放弃，把姐夫拉到一边，坚决要求他别听姐的话。
但陈深说，化疗费用很贵，效果好一点的药都靠进口，不在报销之列，家里根本没钱。你姐的命是这样，我也好难受。
意思是，陈深尊重小燕的决定，不治。
小威火了，说，姐夫，我不管你爱不爱我姐，但我姐这么些年，是怎么待你的，是怎么待这个家的，你心里有个数。没有钱，你可以卖房。
陈深说，我尊重你姐的决定。
小威流着泪劝姐，姐呀，你这半生都为了家操劳，到死了都还想着要为姐夫留个好生活。我们心里难受呀。
小燕说，弟，人间真苦。姐这半生，已体验够了。与其输个倾家荡产，不如为你姐夫和孩子留点后路。你们就别劝了，姐早看开了生死。
但陈深的表现，小威相当不满。直觉告诉他，姐夫这些年，一直在欺骗善良的姐姐，自己的老婆都不救，有这么冷血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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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小燕死了。
后事，是在老家办的。遵照小燕生前的遗嘱，陈深把她葬在小燕母亲的坟墓的旁边。小燕说，母亲死得早，生前没有好好陪伴她，死后挨她近一点，在阴间方便照顾她。
葬礼上，陈深流了泪。
一直跪在小燕的坟头前，不肯走。岳父拉他，说，我们不怪你，怪命。走吧。
陈深想了很多。
是的，他想了起来。那天小燕买鱼在家做饭吃，然后逛街买衣服，然后说要拍婚纱照，原来是小燕的生日。
他还回忆起一件事：那丢掉的一万块钱，其实并没有掉。小燕是真的给了他，他随手放进货车的一个储物盒里，几天后才翻出来。但他，却没有告诉小燕，钱并没有丢。
他悄悄把钱存了起来。买房后，他存的私房钱，就有几万块。可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有钱，就是不想救已经没有治疗意义的老婆。
他欠小燕的，何止这些。
人间真苦，可是有些人，却踩着别人的苦，过着自私得令人发指的生活。
比如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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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上，姐夫假慈悲的样子，他真想踹姐夫下山崖。姐姐的后事办完，小威开始暗中跟踪姐夫，日夜不离。
终于，在姐姐下葬第七天，小威跟踪到了，姐夫和一个女人手牵手，坐上出租车去高铁站。
他在车站截住陈深。
那个女人拖架，说，你是谁，不问个明白就打人？
小威说，这个人渣是我姐夫，我姐才死几天，尸骨未寒，他就要和你这个野女人私奔！
那女人睁大眼，张大嘴，说，不可能，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正坐车去省城拍婚纱照，你疯了吧？
小威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掏出小刀，胡乱朝陈深身上刺。陈深拼命反抗。两人扭打一块，滚下地下通道时，陈深的大腿刚好卡到一根铁管上，“嚓”的一声，断了。
小威没有放手，摁住因疼痛而扭曲了表情的陈深继续往死里打，流着泪说，我姐说人间真苦，可她死都不知道，人间的苦，竟然深不可测；人性的暗，竟然深不可测……
那女人报警后，紧紧把小威抱住，说，大兄弟，你别打了，出了人命，你要偿命啊。
说着，她也哭了起来，大兄弟，我是真不知情啊，我和陈深在一起都三年了，为他打过一次胎，他一直哄我，说早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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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威被请进了派出所。
他女朋友来所里看他，说，陈深住院了。
小威问他女朋友，陈深那狗日的腿还能接上不？
女朋友说，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接不上，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小威笑了，说好啊。姐，你安息吧。弟弟算是为你报了仇了。不管判我多少年，我都觉得值！因为这人渣，不这样收拾他，解不了气。
他想，如果姐在天有灵，肯定会气哭。这样仇是报了，但由于不理智，犯了法，要坐牢。可是，如果理智，法律又会怎样惩罚姐夫？大不了，他接受道德的谴责，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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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子君，资深媒体从业者。零度优雅是他的后花园。这里有活在底层里的欲望和坚守，有人性撕裂下的爱恨情仇。他写世情，道尽人间沧桑；他写人性，让人灵魂战栗；他写疼痛，如春风化雨。请关注他的公众号，零度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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