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天气也逐渐转暖，那一日我正与老公商量是否邀婆家人来常熟玩。忽然电话铃骤然响起，说是婆母不慎摔了一跤，我和老公自是一阵惊吓。婆母已92岁高龄了，生活却一直自理，那一日因收取晾晒的衣服，一阵眩晕便大鸟扑地，摔坏了肘骨。在家的两个儿子不敢疏忽，连夜把母亲送进了苏州市中医院。医生建议立即动手术，将移动的一块肘骨归位并打钉固定。家人稍作商量便同意了医生的积极治疗方案，因婆母向来不喜欢幽幽度日，几乎不可想象她能忍受一只右胳膊不能动弹的日子。

　　手术后的星期五，老公一大早就起床买菜，炒了虾仁和黑鱼片，让我带上去医院探望婆母。汽车一路颠簸着，没事便想着老公提供的信息，婆母住在中医院的3幢3楼3区，很容易记。呀，叫什么名字呀？老公也从来没提起过呀。好像是个“阿妹”什么的姑娘名，姓什么呢？不会是姓“马”吧？一路想着、猜着，不过一个小时，汽车便到了苏州。凭着三个“3”，很快就找到了病房，婆母的床位就在窗口。偷着瞧一眼床头的病员牌号，果是“马阿妹”，毕竟是婆的媳，自有灵犀。我打开菜盒，给婆母喂了几口，生怕有鱼刺，提醒她务必小心。婆母连说“没有”，吃得笑眯眯的，还一个劲地夸我烧得好，“好吃来，鲜鲜来”。我于是毫不客气地受着夸，何必说明呢，只要老人家开心就好；再说也能在病友眼里当回好媳妇，何乐而不为呢！

　　吃过午饭，时间不过12点，为婆母所做的事也不过是喂水、穿袜、翻身，骨头的事只能凭它自个儿慢慢长，一点也奈何不得，再加上还请了小保姆，也没什么事可做。婆母就开始催我回家了，说是等会黑灯瞎火的，她会担忧的，从12点一直催到3点半我动身。

　　婆母的为子女操心是出了名的，从我做她媳妇开始，便感受到了她这最为突出的脾性。80年代初，经济条件还不怎么好，每逢过年，婆母总早早地把被褥晒好，在硬板床上铺上晒过的稻草，生怕我睡不暖和；知道老公喜欢吃炖菜干，腌菜心，每年总要准备好多菜干、菜心，从邮局寄过来。老公常跟我说，一根菜干，一棵腌菜心要多少的劳作啊。我插过队，自然知道这中间的辛苦。婆母每年都要邮寄，直到我老公说他吃腻了，不喜欢吃了才作罢。孙子到德国读书她一直反对，说是太辛苦，没人照料，还吃不可口，常叨念快让他回家。逢年过节儿女们总要走动走动，看望看望老人家，这来回路途上的安全她最操心，她会在那段时间内寸步不离地守候在电话机旁。如果你有事耽搁前往而未告知，或是回了自家而没报平安电话，那是最大的罪过，因为她会盯着电话机久久担忧，为此还有过彻夜未眠的历史记录。所以老公早已把每星期六要和母亲通电话的事提到议事日程的重要位置，归途报平安的事也总是老老实实，因为电话打早了会以为你忽悠她。我和老公常常不明白，耳背的老母亲为何对电话铃声特别敏感，只需响一声便被接过去了，随后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嗓门再响也沟通不了。后来还是大嫂告诉我，婆母是根据电话机上的信号显示判断的。我真的服了，这需要多大的耐心，多集中的注意力。而支撑于背后的便是对儿女的关爱，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牵挂。

　　92高龄，春晖寸草心依旧，这就是我的婆母——马家阿妹。

　　作者 俞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