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或许早就没了他的容身之所,纵然他此时身处异地,苟全性命。
最让他无法忘记的是伊的脸。那个开畅爱笑的小姑娘就坐在第一排,整日扰着他。
她叫他,小郑教师。
他结业后被分配到这个小村庄教学,来时衣衫尽新,村里外围满了人。人人都称誉他不为荣华,独为苍生。
伊也夸他道,小郑教师呀,你来了,咱们就都能考大学啦!
他笑,只要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为了这一方小乡民高人一等。他没那么巨大,仅仅为躲媒妁之言而仓促应了支教算了。
但谁不想承了这般夸奖,纵然是偷来的荣耀,他也的的确确来支教了。
伊是班里最大的姑娘,十三岁,皮肤黑黑的,一双眼睛特别灵气精怪。说不上美观,却分外的令人欢欣。
他们差十岁。他常常对她说,伊,我这样大,仍是不要对我上心了吧。
伊一向是个要强的人,她说村里女孩子十五岁就嫁人了,要他再等她两年。
他读过书,自知成年与未成年的区别,却仍是不由得让孤独的灵魂暂时停靠。
可惜他不愿明说。伊只当他呆木,不疑有他。
伊在课上灵巧明理,从未跨越,课下却常常来找他。挎着他的脖子甜甜的叫小郑教师。
支教两年的期限完毕。离开之际,他郑重地向伊抱歉。他说他从未碰过她,也请伊自重。
伊不能承受,两年的朝夕相处竟满是她的自作多情。伊斗胆猜想,他瞧不起贫穷的农人,要回城里!
他这样一走,她还怎么嫁人?
伊想阻挠,所以抱着他不放手,他一着急,推开伊用了大力,竟让伊头破血流。
这下,他真的走不成了。
他的确爱上了伊,但谁叫她生在乡村。他一个读过书的先生,怎能一向冤枉在乡村。
权宜之下,竟让伊失了性命。
他怕极了,干脆剁了伊的尸身藏进被套,拾掇好残血,照常出发。
半途折返,到村后的山洞躲起来。等到尸身腐朽发臭,他早已不知所踪。
这倒不是最难熬的,难熬的是整日整夜的失眠和惊骇。伊的笑,伊的泪,都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几日后,他仍是被差人找到了,法院判处死刑,当即履行。他不恨也不恼,自知有罪,一了百了。
但总该要怪谁。怪伊的不知好歹,怪自己的窝囊虚荣,仍是怪人言可畏?
不不不,他和伊都没有错,是这个国际错了。老天把她生错了地方!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