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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相恋、相处、背叛、别离的爱情五部曲。解读都市男女的离合悲欢。
1
“您喝什么?”
“奶茶。”
“我不是问你,是问你旁边这位奶奶。”
一年前的万圣节,徐巍被甩了,前女友说他不是精神病就是能通灵,但无论哪一种,姑娘都不想再见到他。
身为徐巍的狐朋狗友,邵齐觉得自己有义务在朋友失恋之后,挺身而出,陪酒安慰。再沉默的人酒喝多了,话也会跟着变多。
邵齐大着舌头开始质问徐巍,为什么要分手?他既不相信眼前的人精神有问题,更不相信“通灵”这种事。
徐巍“嘿嘿”地笑,拍着邵齐的肩膀。对姑娘说分手是件很伤人的事,他一大老爷们儿,没羞没臊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两个人注定不能在一起,不如给人家一个机会,让姑娘提分手。等她找下一个男人的时候,还能拍着胸脯说,老娘当年甩过多少个男人……
邵齐气结摔杯,可也无话可说。这男人的“二货”精神终归是改不了了。
徐巍三十几岁,篆刻为生,挺便宜的石料,经他的手篆刻成章,价格就成百上千倍地翻上去。前几年书画热,刻章的人排着队找他,收入是直线上升,可他也没积攒下什么钱。
年前,有个擅长工笔人物的“画家”,拿着上等田黄石找徐巍刻小印,他看了人家的画就让等着。
画家一等好几个月,欢天喜地地拿着印章回去,没两天就怒气冲冲地找回来。
人家号“添香居士”,徐巍刻的是“风月宝鉴”,还理直气壮地解释,仕女画得跟春宫图里走出来似的,用这个印正合适。
邵齐这帮朋友最怕和徐巍一起喝酒,这男人回回喝高了,就做些不受控制的事。
回家路上一眼没看住,人就不见了,急得一帮朋友差点报警,好不容易在一个偏僻的小教堂找着他,他正跪在看门大爷面前,拉着人家的手“忏悔”呢……
朋友们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个女人好好管管他。于是组团给他介绍姑娘。
徐巍见第一个姑娘,说人家有点胖;第二个姑娘说人家有点瘦;第三个姑娘说人家有点高;第四个姑娘说人家有点矮……
日子一长,再好的朋友耐心也被磨没了,渐渐的,也少有人找他出来玩。
他倒省事,也不找别人玩,一心一意地坐家里摆弄石料。
邵齐又打电话来:“我在三和茶园,你出来吧。”
徐巍沉默了,好几分钟后才“嗯”了一声,电话就被挂断。
三和茶园,那是徐巍与易巧相识的地方……
2
那年的徐巍还没有现在的名气,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找他刻石料。
有次跟一个书法老师见面,对方就挑了三和茶园——全市最贵的茶馆。
徐巍觉得贵但也贵得值,那个书法老师有些名气,如果对方能用上他篆刻的小印,就有被更多人看到的机会。
所以他早早赴约,在贵得咋舌的茶牌上看了两圈,才咬咬牙,点了一壶云雾。
茶馆不比咖啡馆,没有无处不在的音响,和永远听不清词的歌曲。只在角落里,坐着一个穿旗袍的姑娘,低眉信手弹着琵琶。
琴声轻柔婉转,如琢如磨。想来那些古曲听起来都差不多,徐巍只觉得好听,却叫不出曲牌。
可他到底是个粗人,再好听的曲子对于他来说,都跟催眠曲差不多,听着听着,男人眼皮渐重,窝在圈椅上睡着了。这是他从大学毕业后,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小时候,十指粗糙变形的爷爷握着他的小手,一刀一刀地刻下去,老旧发黄的宣纸上,篆字金文排列成行。爷爷说,这是一门手艺,学会了,一辈子都饿不着。
可是爷爷不知道,在他死后的那些年,写字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热衷于“火星文”,还有谁会需要一枚篆字印章……
女孩儿摇醒徐巍时,他的口水已经打湿了一片衣襟。睁眼就看见姑娘的脸,说不清是睡懵了,还是吓懵了,男人用力搓了搓脸,又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来与书法老师约见面的事。
可是茶馆已近打烊,徐巍的对面空无一人,他抬手看了看时间,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四个钟头。
徐巍问女孩儿,有没有看见谁来找他?对方诚实地回答,这一下午,茶馆里除了几个常客,就徐巍这一张陌生的面孔。
男人不相信,给书法老师打了个电话。
男人气愤地挂断电话,然后气愤没能持续一分钟,就被巨大的失落和懊恼代替。
“那个……”女孩儿犹豫着说,“茶叶已经点了,是不能退的。不如,我跟柜上说一声,让你把茶叶带走,反正还没沏上。”
“不用了。”徐巍摇头,“结账吧。”
女孩儿回头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才从背包里掏出两块包好的点心:“你在这儿睡了一下午,该饿了,这个给你吃。今天店里的点心剩了些,老板娘给我的。”
徐巍这才注意到女孩儿的脸,好像在哪见过,想了半天,忽然扭头看向角落,只有一把高脚椅孤单地摆在那里。
“你是那个……”男人再看眼前的姑娘,早不见了旗袍,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连帽外套,透露了她的年龄。
本想夸姑娘长得好,结果脑子突然犯“二”,就说了句,“你……你还是穿刚才那件好看。”说完发现不对,“不是,你那件旗袍真好看。”又想改口,结果改了几遍都没说对。
3
三和茶园重新装修过,当年的圈椅早不知去向,坐在皮沙发里喝茶,摆成什么姿势都别扭。
身穿唐装的服务员正在表演茶道,看得人眼花缭乱。徐巍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以前易巧弹琵琶的地方已经被围了起来,两个弹词师傅坐在里面,唱着吴侬软语,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手里的琵琶。
老板娘亲自送过去一碟云片糕:“好久没来了。”
徐巍笑回“忙”。有那么一阵子,他几乎天天来这里坐着,从开张到打烊,风雨风阻……
徐巍也是后来才知道,女孩儿是学建筑的,他们相识那年她还是大四学生。琵琶只是她从小到大的一个爱好,显然,这是个不错的爱好,至少能帮她赚到生活费。
相识那天之后,徐巍把所有的约会都约在茶馆,跟他相约的多数是些舞文弄墨的人,也很喜欢这样有格调的地方。
眼看“金钱”与“美女”只能择其一,徐巍再次发挥“二货”本性,两个晚上不睡,刻了一枚“三和茶园”的篆章,死乞白赖地非要送给老板娘,并一再保证,等他将来出了名,这枚印章必定价值连城。
老板娘当时就没给好脸色,说:“我太知道你们这个家、那个家什么时候出名了。”男人没反应过来是个坑,赔笑追问,老板娘讥诮一笑:“死了之后……”
话虽这么说,打那之后,徐巍在茶馆算是有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专座”,一壶二十块钱的茉莉花茶喝一天,能把茶唱到白开水的颜色,可男人觉得,这样就挺好。
相识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徐巍跟易巧告白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拿出块鸡血石。
姑娘看了半天,也认不出上面的字。男人得意,那上面是小篆。
姑娘好奇上面刻的到底是什么,男人厚着脸皮拉姑娘的手,让她收好,等她穿上白纱的时候就告诉她。
那个晚上,茶馆里的人不多,姑娘弹了一支轻快的《阳春白雪》,火红的旗袍衬着她年轻姣好的容貌,笑靥如花,倒映在男人眼里,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
徐巍作为“二货”界的一个杰出代表,在经营人际关系的时候,统一选择了“肝胆相照”的模式,所以对朋友要求友情刻章来者不拒。
易巧不是小气的人,她不心疼白白用掉的那些石料,却心疼男人花出去的时间和精力。
姑娘想让男人把精力和时间,用在经营两个人的未来上,可两个人没到谈婚论嫁的份儿上,又不能把话说得太白,只能点到即止。
徐巍是人家说清楚了也未必能听得明白的主儿,更何况女孩儿说得那么含蓄。
易巧对男人的无动于衷特别失望,徐巍对女孩儿的心情低落不能理解。
时间长了,两个人的矛盾积小成大,三天两天不说话的时候经常有,总算没撕破脸地大吵大闹。
4
毕业临近,易巧辞了茶馆的工作,准备考研。老板娘有点舍不得,给姑娘包了一个红包,祝她一切顺利。
辞职那天,徐巍送易巧回学校。路灯下,两个人身影修长,女孩儿低头看自己的影子,男孩儿背着她的琵琶,抬头看街边店铺的匾额。
“最近功课很忙。”易巧小声说。
“忙也要顾好身体。”徐巍伸了个懒腰,“那可是你革命的本钱。”
“不如……我们先不要见面了。”易巧咬着嘴角,偷偷瞟一眼男人的脸。
徐巍像是没听见姑娘说话,专注地看着一块木刻的牌匾,许久,才说:“行啊,你学习也别太拼命,考研这玩意儿,哥当年也试过,五分靠实力,五分拼运气……”
不知不觉就到了校门口,易巧有些恋恋地不想进去,男人朝她微笑,伸手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钞票,塞进女孩儿手里:“你现在没有收入,也别亏了自己,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打电话给我,再给你送。”
看着姑娘几乎落泪的眸子,男人忽然抱住她:“看把你感动的,好好考,将来出息大了,哥的人生可全靠你了。”
后来,徐巍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有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女孩儿额上轻轻一吻。反正自己觉得挺浪漫,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易巧不在身边的日子,徐巍还是习惯把人约在茶馆见面,不知道是不是姑娘带给他的运气,来找他求印的人渐渐多起来,千奇百怪的要求也跟着多起来。
好不容易闲下来,男人惊觉日子飞一般地过去,各高校研究生录取都已结束,他的琵琶姑娘还没来找他。
去学校找人,徐巍才知道,易巧根本没有参加考试,而是跟一个来国内交流的法籍外教去了巴黎,听说是学习欧洲建筑,真假没人去考证,反正能出国已经算是毕业生最好的出路之一。
徐巍在茶馆坐了两天,想破头也没想出来,他和姑娘之间到底出什么差错了。
老板娘实在看不过去,再三犹豫,才把那叠钞票递还给男人,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你这反射弧能绕地球三周,再打一蝴蝶结,人家姑娘打我这儿离开那天,就是要跟你分手的,你怎么就没想明白?”
易巧出国之前,把男人给她的钱留在老板娘那,她知道男人想不明白,一定会天天在遇见她的地方守着。
她哭着求老板娘把钱还给男人,却没为自己的离开留下一句解释……
“你现在想明白了吗?”邵齐慢慢地吹凉一盏云雾,小口地品着。
徐巍还盯着弹词师傅,半天才摇摇头,他曾经拼命地要想出女孩儿离开他的原因,他对她那么好,对她掏心掏肺,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感动吗?
岁月悠长,再笨拙的人也会成长,成长中的徐巍渐渐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感情是你付出,我就会感动,而爱情并不是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
你爱我,我冷漠如霜,你心碎成尘,可你依然爱我。你不爱我,我付出全部,你感激涕零,可你依然不爱我。
慢慢的,女孩儿的离开在冗长的岁月中,沉淀成一段美好的回忆,深埋在男人的心底。如果其中还有什么遗憾,是他没能见到女孩儿的最后一面,没能亲口告诉她,那印章上的字……
5
易巧出国的日子,徐巍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篆刻上。十指渐渐变得粗糙而有力,刻出来的印章也带出些神韵。
几年工夫,他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刻出来的东西被许多人称为“作品”,他也可以从容拒绝他不喜欢的人,被邀见面时也可以晚四个钟头再出现……
他依然喜欢喝三和茶园的茉莉花茶,当年送给老板娘的印章被做成商标,印在茶馆的牌匾、吧台和杯垫上。
老板娘常常会送他些点心,点心的花样繁多,唯独没有易巧当初送他那种。徐巍几次提起,老板娘都说,实在想不起是什么点心。
徐巍从没想过他还有机会见到法籍外教。老板娘打电话给他,说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找他时,他的心突然狂跳不止。
这些年他也认识了些日本、韩国、东南亚的爱好者,可再远些的地方,连中国字都不认,怎么可能喜欢他的“作品”!徐巍隐隐觉得,这个人一定与易巧有关。
外教的形象和徐巍想象中的猥琐大叔相差很多。两个人客套地打了招呼,外教从包里掏出一块鸡血石,徐巍的心重重一沉。
易巧在巴黎的日子很辛苦,也很努力,她用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游历整个欧洲,搜寻建筑与宗教、人文、经济,自然之间的联系。
每到一个地方,她就会收集一些小石块,只是她的标准很奇怪,有些石料看起来很美,她弃之不用,有些石料朴拙无奇,她视若珍宝。
同学实在猜不出这个东方女孩儿的想法,就直接问她,到底什么样的石头才是好的。
女孩儿得意地解下脖子上的荷包,从里面拿出剔透如血的一块石头。
有同学惊奇地看到石头上面刻有文字,是一种古老的东方字符,代表什么意思呢?女孩儿笑而不语。
在去往巴塞罗那的路上,女孩儿和同学们所乘的车遭到劫持。
劫匪抢走了所有人的贵重物品,女孩儿死死地抓着荷包不肯给。
几个大男人掰开她的手,得到的却是一块石头,其中一个劫匪朝她举起了枪,血那样红,浸透了被丢在她身边的石头……
老师和同学在整理女孩儿遗物的时候,找到几封寄往中国的信,收信的是同一个人。
外教来过中国,大家决定托他送女孩儿的骨灰去中国,找到信的主人,还有那块让大家好奇了几年的石头,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才让女孩儿死也不肯放手。
外教走后,徐巍一封一封地拆信,眼泪一颗一颗,在飘洋过海而来的信笺上洇成一片……
第一封信,女孩儿到了巴黎,一切安好。
第二封信,女孩儿找到了工作,学业顺利。
第三封信,女孩儿有一点想他。
……
最后一封信:“昨晚,我跟我的心谈了一夜,它说它真的很爱你,劝我回去找你。徐巍,我想回去找你……”
“听说外国人的万圣节,就跟中国的鬼节一个意思。”徐巍端起茶杯,“你说,我这么见天拿着这块东西,她要真有个魂儿,会不会回来找我?”
邵齐说不出话,徐巍好像也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一心一意盯着弹词师傅,看着看着,眼前渐成一片朦胧,再清晰时,那个角落里分明还坐着那个穿火红旗袍的姑娘,抱着琵琶信手轻弹,声音清脆,如琢如磨。
姑娘低眉浅笑,一双含波妙目望向她身边的男人,男人握着刻刀,一刀一刀雕刻着手里的鸡血石:“愿与卿成契”。
……(原标题:你好,陌生人:徐巍的万圣节)
本文为竖着走的大螃蟹的系列文《你好,陌生人》中的一篇。宝宝们如果喜欢这个系列,可以下载“每天读点故事”App,搜索“竖着走的大螃蟹”or“你好,陌生人”,精彩抢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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