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溜溜”红艳艳
王静娜
四十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我吃过的那种酸甜可口的“红溜溜”，其实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枸杞”。
学龄前的我是常住姥姥家的，小姨经常会带我去对面的邻居家串门。邻居家房前，有一棵低矮的植物，结一种酸酸甜甜的红果实，那时我们叫它“红串”或“红溜溜”。它的主干类似于石榴树，扭扭曲曲，不够光滑，不够直挺。如柳丝般倒垂的枝蔓柔韧、纤细，几乎在每个狭长的叶子根部，都会有鼓胀的像柳絮的苞芽似的青绿色的果实。经过几场春风几场细雨的滋润，稚嫩的青果就女大十八变，变成剔透晶莹的“红溜溜”。一个个红色的小精灵就挂满了枝头，挨挨挤挤，亲亲密密，柔韧的枝条被压得几乎要垂到地面。那红红的果实就像少女点描的樱唇，一枝枝，一簇簇，一粒粒，又像少女饱满充盈、青春靓丽的面颊，亮泽、娇嫩，带着几分羞涩，几分俏皮，几分懵懂，摇曳在风中，发出银铃般细碎轻微碰撞，像闺蜜的窃窃私语。雨后的“红溜溜”带着晶莹的水珠，越发娇艳欲滴，像少女出浴，像美人垂泪，让人有一揽入怀的萌动。
邻家有位漂亮的小姐姐，叫“玲”。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姣好的面容，白净的皮肤，入时的穿戴，母亲的巧手总是把她打扮得光鲜亮丽。玲的父亲在乡政府上班，有两个哥哥，父兄的呵护把她宠成霸气的小公主。她就是同龄少女们羡慕嫉妒、极力追捧而又不及的标杆，也是同龄少男心中的女神。印象中“玲”总是喜欢穿红红的裙子，系根红绳的马尾辫，走起路来左右甩动，甩得有点夸张，甩得有点陶醉，甩得有点心旌荡漾。
比“玲”小了五六岁的我是她的跟屁虫。每次到她家，总不愿离开半步，她也会采摘一堆“红果”，她一粒我一粒，我一粒她一粒地陶醉其中。酸爽甜滑的“红溜溜”是我从咿呀学语吃到十来岁的一种最爱。而这个叫“玲”的女孩，即使后来因为读书我离开了姥姥家，她美丽的倩影，也是缭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一朵祥云。
和“玲”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不知道她是否还会想起我，我也是从走亲戚的舅舅小姨口里，探听一点有关她的零星消息，再把这些记忆的碎片努力拼成完整的时间链。我读五年级的时候，偶尔听小姨说起，“玲”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了，父亲安排她到安国的一个药店去上班。不知怎的，她就交了一个大她六七岁的男友，据说那男的是蠡县人，家境很好，那时蠡县的确有许多人家经营皮毛生意，富甲一方。在相识不久后的那年元旦，就骑着摩托车，带着丰厚的礼品来提亲了。据说那男友长得也蛮不错，“玲”的家人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回绝了这门亲事，同时也限制了俩人的交往。可谁也没料到的是，就在那年春节前夕，玲突然就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男友。父母多方寻找，也未能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此后很长时间，有关她的记忆真的就断了片，像一部电影看了开头，却没看到结局。
五年后正月的日子里，我去姥姥家探亲。听说消失几年的“玲”终于回来了。她不敢贸然回家，就先联系了自己的嫂子，经不住家人们一次次的劝说，父母才答应她回家的。一家四口，丈夫和一双儿女，气派的白色轿车就停放在家门口，像是树起了一块招牌。那年大概是一九八七年吧。
事情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可借故去她家串门的乡邻却爆出一个惊人的内幕，“玲”带回来的并不是先前求婚的那个男人，而是一个又矮又丑的丈夫，竟然还是先前那个男人的亲哥哥。这无疑超出了人们的预期。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带“玲”出走的那个男友的确是蠡县人，家境富裕，但他原本就是有媳妇的，还有孩子。哥俩每人住着独门独户的三层楼房，经营着家族皮毛生意。男人十七岁就包办成婚，和妻子没有感情却有孩子。东躲西藏总不是长久之计，两年后的“玲”就成了他的嫂子，一个小嫂子。年幼的我无从想象，她们三人之间，不，是四人之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最终以这种方式相处。其中有暴力吗？有交易吗？有诱惑吗？有煎熬吗？有后悔吗？那两个孩子究竟是？......
正好那晚村里有电影，我就留宿在姥姥家。电影尚未开演。我意外地看到，“玲”从人群中走来，她已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俏皮模样，而是一个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女人，穿一件时尚的牛仔裤，红色羽绒服让我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红溜溜”的那种饱满亮丽的颜色，虽说那颗树早已不在了。金晃晃的首饰点缀着她越发白皙、细腻的皮肤。她的那种美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娇小可人，有点江南女子的风韵，给人眼前一亮的陶醉。即使是在阅美女无数的四十多年后，我依然坚持认为：“玲”是我见过的最为漂亮的女人。
只是“玲”身边那个矮他半头的男人，让我的心真的疼了一下。“玲”拒绝了父母让她离婚的要求。那年她也不过才二十一岁。
我再没见过“玲”，也没有再得到过她的任何消息。我原本已经忘了她，如同我也已忘记小时候吃过的“红溜溜”。
去年八月的一天，到山里游玩，见到一户山里人家的石头墙外，舒展出几条柔韧的枝蔓，上面挂满了饱满丰盈的“红溜溜”。也正是在这时，我才第一次知道它就是人尽皆知的、大名鼎鼎的“枸杞”。我轻轻地摘了几颗品在嘴里，还是儿时的味道，有点甜，有点酸，有点涩.......
作者简介王静娜，女，1973年出生，籍贯:河北省博野县人，现任河北唐县教师。
原鄉書院回顾，点击可直接阅读
原鄉書院总目录
名家专辑，在后台回复作家名字即可阅读
毕飞宇|陈忠实|池莉|曹文轩|迟子建|格非|冯骥才|韩少功|贾平凹|老舍|李佩甫|李敬泽|刘庆邦|沈从文|苏童|三毛|铁凝|莫言|汪曾祺|王朔|王小波|王安忆|徐则臣|余华|严歌苓|阎连科|史铁生|张爱玲|张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