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时,爸爸教我的第一首诗,就是王翰的《凉州词》:
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尽管其时只听懂了能吃的葡萄,但二十几年后的今日,我却的的确确,是被出塞的灵境所招引,决议敞开我的河西走廊之行。
01 诗的出塞
天底下混不过这黄河,
人世间最苦是咱筏子客!
浪里穿,峡中走,
最不怕死是咱筏子客!
盯着大叔观浪掌桨的从容背影,似乎听到了电影《筏子客》里回旋峡间的古老民歌。
木条下的十三只充气羊皮胎,下水后便撒了欢,沉浮如跳。我坐着也慌,干脆躺下,将自己的背黏在了垫子上。
筏子客的行当,民国时尤为昌盛。听说最大的羊皮筏,曾捆扎上千只的羊皮筒子,承运几十吨的货品,从黄河上游,争怪流之急,冒覆舟之险,抵达千里外的包头。
而现在交通便当后,这“送峡人”的身份,只留存在了游览漂流的营生里。
我开端体恤河水的运动,适应了上下的节奏。仰着天,任筏子下腾起的浪花穿透空隙,浸湿我的反面。
感觉极好的。宛如妈妈柔软的双臂,把你环于怀中的摇篮,一前一后,忽高忽低。不必惊慌与地面的间隔,只需求享用三件事:
望空、傻笑、熟睡。
落日必定特别迷恋黄河母亲像,将她的影子,一向照至上岸的镇远铁桥。
兰州的不争与安逸,与我心中彪悍激越的形象差异不小,令人将信将疑。
因为兰州是甘肃河西走廊的必经进口,而河西走廊又是华夏通往西域的咽喉。
倘若空中俯瞰,会发现东西长达一千多公里的这一片区域,被蒙古高原、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和塔里木盆地夹于傍边,见义勇为成了中枢。
在前史上它有个更张扬的形象,一条由西安打开,手掌直抵新疆的胳膊。
“世界上前史悠久、地域宽广、自成系统、影响深远的文明系统只需四个:我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明系统汇流的当地只需一个,就是我国的河西走廊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了。”
况且河西走廊水草丰腴,是天然的粮仓,所以自古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汉与匈奴、隋与吐谷浑、唐与吐蕃、宋与西夏,战役于此以王朝迭代。充满的硝烟,永久得都成了天然的风景。
即就是在最唯美和温柔的诗篇里,也能直白地看见此地承载的严酷现实,乃至嗅到新鲜的血腥味。
将士的命运,或许正像高适的“兵士军前半死生,佳人帐下犹歌舞”相同,早已注定。
有些人旷达大方,挑选了“匣里金刀血未干”的爽快。而有些人则没有那么走运,死在了“马毛带血汗气蒸”的画面里,待人收尸。
天然气候的凄凉和严峻,平和中也煎熬人们的肉体和情感。卢思道“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不就写透了吗?
河西走廊的边境战役,源于边界问题。人和天然的联络,逐渐形成了特质的边塞生态。
最后竟然催长了一种诗派,边塞诗。
边塞诗起于汉魏,盛于唐朝。统计《全唐诗》,边塞诗就多达两千余首。
如果再按作者分,风趣的是简直一切的唐代诗人,都至少写过一首边塞诗。
“那兵土们既已出塞,看着那黄沙蔽日,塞外的无垠荒芜,展开在眼前。当着月儿高高地照在长城之上,飒飒的凉风迎面吹来,此刻立在军门之前,横吹一支短笛,高歌一曲胡笳,不管你是一个怎样的弱者,也会振奋起来,身上燃烧着英豪的热血,想着所谓‘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了!”
而我能信口开河的边塞诗,想必也是大家能信口开河的,王昌龄的《出塞》: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那个年代,王昌龄和其他的边塞诗人志趣相投,都热衷于出塞。他在科举登第前,到了西北。如此的游览,在其时可谓是时髦的潮流。当然,途中关山阻隔,舟车不畅的困难,也让至强的行动力成了出塞的必备本质。
悠悠安闲的李白,吟一曲《关山月》,起一路仙家气。“明月出天山,苍莽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岑参则因为安西掌书记和北庭节度判官两次皇命,二度出塞。信任他所领会的西域八月飞雪,在酷寒里,真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写的那么美。
而王维的出塞,明为慰劳得胜之师,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实在是被架空的孤单和哀痛。
士人关于出塞的疯狂,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初唐强壮的边防,以及帝国文明赋予民众的高度自信。
杀敌报国,建功立业,成了思维的主导。即就是柔弱的文人,也会解甲归田,也会唱和一句“功名只向立刻取,真是英豪一老公”。
可是出塞的旅途,远没有诗中那样抱负。赏识过了塞外风情的新鲜气候,奔驰过了生死未卜的沙漠战场,冲击过了赴汤蹈火的命运安排,然后发现,每一次沉积下的只是心里的怀念。
在某一个月光之夜,又被他人窥探到单独的幽影,无言地望断在东南一方。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楼房当此夜,叹气未应闲。
但是很奇怪,出塞如同逐渐变成了一种情结,根植进了人们的潜意识,随时都可能爆宣布凶狠的势能。
饱尝战乱之苦的杜甫,在中唐颠沛不定的江湖之上,仍然还挥就了前后出塞诗十四首。
就算到了边塞诗衰败的两宋,陆游僵卧孤村时,对平生从未踏足的塞外,仍是夜夜惊起,“铁马冰河入梦来”,分不清真假之境。
如果把边塞诗的首要意象罗列出来,其实不外乎以下这些:
烽烟、狼烟、马、宝剑、盔甲、孤城、羌笛、胡雁、鹰、落日、长城、边城、大漠、长河、胡天、天山、冰河……
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编。简略地将这些关于边塞的意象拼接成句,也会是一首神韵悠长的打油好诗。
大漠孤城起狼烟,鹰击烽烟惊胡雁。
但见冰河马蒸血,日落边塞已千年。
我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沉积着前史和诗意的意象,以及它们一起构建的豪放、浪漫的恢宏意境,使出塞淬炼出了超出时刻和空间的特性,驱动着不同年代的人们,露宿风餐来到河西走廊!
放在此处,出塞就是人与河西走廊接触的一种境地。人们以河西走廊的天然和人生为详细对象,开端赏玩它的色相和秩序,体会着随之而来的成就感与悲情。
百年,千年,经过诗篇的传达,实景化为虚境,形象成了标志。出塞升华为了人类的心灵源泉,沉积在了民族精神里!
我四岁时,爸爸教我的第一首诗,就是王翰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立刻催。
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尽管其时只听懂了能吃的葡萄,但二十几年后的今日,我却的的确确,是被出塞的灵境所招引,决议敞开我的河西走廊之行。
最简略的初衷,不过是想把读过的诗,转化成自己人生经历的轨道。
而从一开端,我也知道了,这次以诗出塞的每一步,都不过是民族一起前史的一微尘。或许更精确地说,是在寻源一个人类的千年巨梦!
游心于此的时候,我和旅友小李子正乘着绿皮火车,从乌鞘岭吼叫而出,离开兰州正式进入了河西走廊。
真不敢幻想,古时征战出塞,翻越乌鞘岭至少需求一个月,而现在,火车不过短短一小时。
抵达武威,暮色已至。
古罗马,一位仁慈的白叟救人而死,上了天堂见到了天使。天使通知白叟,他其间一个儿子说过的话后来名垂青史。
白叟恳请天使去到未来,发现原来是他当上百夫长的儿子。
百夫长的奴才危在旦夕,所以他找到了一位犹太教士,但却发现教士是天主之子。教士预备去他家,但百夫长是有崇奉的,他对教士说:
主啊,我不配劳您进我家,但你只需说上一句话,我的奴才即可获救。
故事说的是你做什么并不重要,只需你敬畏自己的心声,忠诚奉行之,就可以了。其实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前史里扮演着重要的人物,只是一般懵然不知。
我期望做好这样一个人物。
以巨梦为马,斩千年黄沙。
出塞、出塞,让巨梦永不醒!
《圣经》说:“少年人用什么洁净他的行为呢?是要遵行你的话。”
以诗为旅,安静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