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末,我开着师兄的路虎,去和七香约会。
七香问我:“你什么时候也买一辆?”
我说我买不起。七香就说,那你把师兄介绍给我。
我当她在开玩笑。
当晚吃完饭,看完电影,是晚上九点。我对七香说,送你回家吧。
七香一个人住,我送她回家,当然就是想留下来过夜。七香却拒绝,说她爸爸说过,不准带男人回家。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听爸爸的话,一个远在天边的老头子,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于是这天,我们吵了架,我非要跟她回家,她急了就跳下车,一个人冲向公交站台。
我觉得她真没有人性。
(2)
师兄打算出国定居。
我问他,路虎怎么办?他说当然是卖掉。
我当然有这意愿,可我买不起,虽然我跟着他做生意已经有很多年。我们是做冬虫夏草的,有自己的货源和销售渠道,当然,师兄是老板,我是小弟,但我们毕业于同一个中学,我一直叫他师兄,比叫老板更像自己人。
然后师兄对我俯下身子,说:“以后,这边的生意就交给你了,当心身边不怀好意的人。”
我点头。
他又说:“当心你的马子,她不是个善茬。”
他指的是七香。可他只见过七香一面,好象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但我当晚就去了,自从那晚七香从车上跑掉,我们已经三天没有联系。我知道她住在哪里,因为我偷偷跟踪过她。
敲开门时,七香穿着睡裙,站在门里目瞪口呆。然后她竭斯底里朝我大叫,坚决不准我进去。她说:“你敢多停留一分钟,此生都休想再见到我。”
她真的威胁住了我。我赶紧滚下楼梯,落荒而逃。坐在车里,我很悲伤。
因为,我在她门口的地垫上发现一个烟蒂。那种滤嘴是特制的,价格昂贵,专供特殊渠道,除了师兄,我没有见别人抽过。
(3)
这一次,我去见她,并不是为了做爱。
七香无力反抗,她哭了,以为我疯了。
我扳住她的脑袋,逼着她直视我:“师兄去过你家,是不是?”
我把她的脑袋重重砸在床脚上,大吼:“你不是不带男人回家的吗?”
七香晕了过去,没有给我一个解释。
(4)
师兄请我喝酒。他的签证已经办好,再有两个月就走了。他把近几年的往来帐本和仓库钥匙都交给了我。
我闷头喝酒的时候,师兄递过一支烟。我看到那特制的过滤嘴,就失控了。
我猛地站起,把身下的小板凳抄起来,掼在师兄脑袋上。
我奔走在大街上。午夜的风特别凌厉,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锐痛难忍。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为一个女人,打伤了师兄。打伤师兄的后果,便是我再也没有资格接手他的事业,实现将来买一辆路虎的梦想。
这晚,我拼命去砸七香的门,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反正我就是要进去。
七香抵死不开,昨晚我差点把她勒死在银杉宾馆里,她肯定恨透了我。
可是,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一个绝望的流氓,七香的门最终被我砸开。
(5)
七香蜷缩在沙发一角,被单疲懒地从她身上滑落,裸露的肌肤一团团乌青,都是拜我所赐。
我的心在这一刻开始疼,无比懊悔。
其实我不愿意向她道歉,应该道歉的人是她。
七香却总算积攒了力气,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说:“你应该感谢我,是我救了你。”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七香继续说:“相信我,你师兄不是好人,他逃到国外去,肯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兜不住了,之所以把生意全部交给你,不过是想找个人替他顶包而已。”
她不去编小说真是可惜了,我跟了师兄整整十年,我了解他比了解我妈还深。倒是七香自己,见了师兄一面就觊觎人家的路虎。如果没有主动勾引,师兄怎么可能找得到她的住处?
七香盯着我,她慢慢说:“他从来没有来过我家。”
她说,但我承认,我的确勾引过他,坐到过他的腿上,但取得的成绩,不过是从他身上摸走一包香烟,然后就是你所看到的,我自己抽掉了,然后把烟蒂扔在门口。
她说,你真的以为,我勾引他是为了那辆路虎吗?要不咱们打个赌吧,我保证你师兄明天就会不计前嫌,叫你回去。
她说,你想想,你打了他,他凭什么不记仇?除非他真的需要一个替死鬼。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问了一句。
七香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并在最圆的地方拍了拍,哀伤地说:“因为,我只有你了。”
(6)
七香赢了。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师兄的电话,他说,关于生意上的事,还有些方面需要和你交待一下,你赶紧过来。
他的口气,好像昨天砸在脑袋上那只小板凳,只是一个梦。
我没有过去,只是把几个帐本装进包里,便去找七香。
七香说得对,我跟了师兄十年,当然知道他实际上靠什么在赚钱,不是什么人都有本事吃这行饭。所以师兄做着做着,就做成了半个黑社会,用假货坑了不少人。
他早就在策划隐退了,不然总有一天会被人砍死在大街上。
我仔细核对了那几个帐本,发现他刚刚卖了超过五百公斤的虫草给黑皮。
以我对师兄的了解,他囤货从来不会超过一百公斤,五百公斤必然是假货。
如果师兄走了,买到假货的黑皮,只能来找我算账。黑皮是什么人?这个城市一共四个码头,有三个半码头的兄弟,每天一睁眼就等着他的号令。
师兄简直是活腻了。
是七香救了我,用赔上自己的方式。可是,她从哪里知晓了这个危险?
七香居然在等我,她好象打算搬走的样子,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衣服却还没有穿好,睡衣很空,头发很乱,茶几上两只酒杯,酒已经倒上了。
我当然不了解,简直太不了解了。
七香本是个跟着大哥混的女人,大哥是做黑道生意的,给七香很多好处,包括吃喝玩乐和名牌衣服包包,却不喜欢她存钱,一旦知道她有钱就全部搜走。因为大哥实际上是没有安全感的,害怕女人一有钱就会跑路。
七香的确想跑路,她不爱大哥,没有年轻女孩子会爱一个混黑道的死胖子。
然后大哥就出事了,需要跑到国外躲一阵子。他告诉七香说,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不要找男人,每晚要按时回家。只要七香坚持为他等待两年,他回来后,就给七香一幢房子,以及一百万现金。
大哥离开那年,七香二十四岁,两年后不过二十六岁,七香觉得,这交易她做得起。
认识我的时候,离大哥回来还有半年,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悍然插足,她差不多就要熬出头了,一幢房子,一百万现金,二十六岁的花样年华,赢过许多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女孩子。
她跟着大哥混的时候,刚好我师兄与那位大哥过从甚密,所以,她了解他们的做事方式。
师兄不太记得七香,七香不过是大哥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所以即使七香坐到他腿上去,他也只是不屑和愤怒。怎么这么不检点,随便就坐男人大腿。
他的小兄弟,我,多么单纯,跟了他十年,赚的钱连辆车都买不起。当然,这证明了我过于诚实,可也证明了我过于愚蠢。
这世界是不适合蠢货生存的,蠢货只配给聪明人顶包。师兄毫不怜悯,虽然他很喜欢我。
可是,我可怜的师兄,他不知道就在刚刚,我把那包帐本丢给了一个码头兄弟,不出意外的话,黑皮将在半小时内赶到他的住所,为即将成为国际友人的师兄好好送一番行。
(7)
七香讲完了她的故事。
我们在沙发里又做了一次,并不急于起身,就这么胶着,她的汗液湿湿地贴着我的皮肤,抱住我,越抱越紧。
我却从沙发侧面的玻璃推拉门里,清晰地看见她对着空中某个方位,竖了一个中指。
她竖中指的地方,藏着一个监控摄像头。
七香说,近两年的时间,那个大哥每天都会派人,或者自己亲自从监视器里检查她的作息。
她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每天在监视器的注视下起床,刷牙,换衣服换鞋,几点出门,几点回家,有没有带男人,监视器那边的人一目了然。
她忧伤地盯着我,她说:“现在,一切都完了,你没有了事业,我也没有了房子和一百万,我们互相欠了对方的,是不是?”
七香的悲壮是真诚的,为了我,她摧毁了一笔唾手可得的财富。本来她想拖到大哥兑现承诺以后再跟我摊牌。可我是个智商不高的蠢小子,我等不得,后来她想,算了,她也等不得了。
我们迫不急待地要向所有人宣布:我们相爱了。即使除了爱,一无所有。
(8)
两年后,我们有了儿子。
我们仍然没有开上路虎,却有了自己的房子,是用我辛苦积攒十年的钱,付的首付。我并不像师兄以为的那么傻,至少,我懂得钱是好东西。
师兄没有去成美国,他的脑袋被黑皮开了瓢,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因为神经受到损伤,出院时几乎不认得我了。我和七香去看他的时候,他却恍惚有了感觉,指着七香含混着对我说:“打她。”
我怎么敢?通常都是七香打我,比如有一次,她发现我调戏女网友,不过对着人家的照片说了一句,你真漂亮。七香就啪地给了我一耳光。
人人都知道我娶了一个悍妻,却没人知道我为什么会怕这个悍妻。
七香自然有她的理由,因为她一辈子都记得,我欠了她的,如果不是我,她本可以得到一幢房子,和一百万。
而我没有告诉她的是,后来我偷偷把那个摄像头拆开看了,居然只是摆了个样子,连线都没有接上去。码头的兄弟告诉我,那个大哥并不是出国,而是坐牢去了,给七香的承诺,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话,他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哪来的房子和钱送给她。
我从没打算把真相告诉七香,因为我乐意欠着她。就像我老早就知道师兄想让我背黑锅,我早就有所防范一样。
最好的状态,就是让相爱的人彼此相欠。因为彼此相欠,才会彼此背负永远的责任。
这样很好是不是?我觉得是的。
断十六狼:
一个会讲故事的禽兽。
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却值得你一品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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