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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待我以粗粝,我抱世界以温柔
日期:2018-04-14 08:16:01 作者:徐无鬼 阅读:

世界待我以粗粝,我抱世界以温柔

  是汪曾祺在身边就好了,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花鸟虫鱼样样都在行,他肯定认识这是什么鸟

  戊戌年刚过,初二那天,是个晴朗的早晨,我在阳台上闲望,看到门前的空地上有几只鸟儿在啄食

  我家门前是一块建筑空地,不大,只有一两亩,周围用挡板拦着,形成了一个没有打扰的小天地,里面的泥土翻松了,稀稀疏疏长出一些野草草籽和泥巴里的小虫子,经常招来一些鸟儿觅食今天来的可能一家,两只大的在前面,后面跟着三只小的,却互不理睬,各自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寻觅,小脑袋上上下 下忙个不停鸟儿们浑身灰朴朴的,一点也不显眼,几乎和泥巴一个颜色,只有在它们跳跃前行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了这几只贼头贼脑的家伙它们是什么鸟?我不认识,但能肯定不是麻雀,因为个头大多了,走在前面的成年鸟有两三只麻雀那么大是鹧鸪吗?模糊中我仿佛记得鹧鸪长得挺朴素的;同时又下意识地生出一 个可笑念头:要是汪曾祺在身边就好了,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花鸟虫鱼样样都在行,他肯定能认识这是什么鸟

  年前年后一直在读汪曾祺先生人间草木虽说是以草木为题,但这本书并不限于草木,他的童年趣事一生各个时期的游踪都有涉及到,即使是喝茶抽烟吃饭之类琐碎小事,先生都能写出妙趣横生的文章来,看得我眼花缭乱,对他丰富多彩生活羡慕不已但写得最多的仍然还是各种草木说到栀子花,先生先写道:因为花型太大,香气浓烈传统文化人一向颇有微词;然后笔锋一转,模仿栀子花的口气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吧,老子爱长什么样就什么样,关你屁事!让一向兀自芬芳的栀子花发出这么痛快淋漓的斥骂,普天下大概也只有汪曾祺想得出来,这段文章看得我捧腹大笑,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笑过了

  不但替花草打抱不平,汪先生还知道很多关于花花草草的闲事,知道她们的名字,知道如何装扮如何培育她们 ,甚至如何给花木施肥花木如何吸水他也一清二楚,细细道来,美丽文字泉水般汩汩流出之所以拥有如此丰富的草木知识,除了因为先生拥有多姿多彩的童年生活以外,更主要是因为他在运动中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到张家口一个果园劳动了几年在果园中下放的那几年,汪先生从事了各种农活,护苗施肥打农药摘果总之,果园里的所有工作他都熟悉得很,象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圃但与一般只知道干笨活的果农不同,汪先生能写会画,农场领导对他另眼相看,时常安排他干一些技术性的细活有一个时期,场里要他去沽源画马玲薯花马玲薯的品种很多,每种开的花都要画,他每天早晨踏着露水来到办公室画花,一朵花上午画不完,下午接着画这样悠哉游哉地过完了一个花季,才把所有品种的马玲薯花画完这些日子里,他尝到了沽源特有的攸麦面,也骑马饱览了塞上风光我边看边想:幸亏那个时代落后,只能手工画马玲薯花,要是搁到现在,一朵花咯嚓一声两秒钟就拍完照了,汪先生来去匆匆,两三天就完成了任务,人间就不会有这篇清新的文字了看得出先生是无限怀恋那些日子的,文章末尾,他不无惆怅地说:我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去沽源了!确实是这样,我这辈子可能再也读不到这么有趣的文章

  看到先生叙述津津有味地叙说自己的的右派生活,我甚至有点庆幸了,庆幸把他打成了右派,要是他一直安安稳稳地在北京当编辑,只怕要少写好多有趣的文字,那该是多么大的遗憾!但转念一想,右派生活难道真的会一直这么如诗如画田园牧歌似的吗?肯定不是!我以前看过许多老右的回忆录,知道张贤亮在饥饿挣扎了二十多年,也知道恐怖的夹边沟这样非人的生活,同样是右派的汪曾祺可能没经历过,但不可能没听说过,在那个人人自危的肃杀年代,他肯定也曾战慄过,也为自己个人的命忧心仲仲过,但他最终还是挺笑着过来了,并且在避开了血腥与沉重,只留下美好的回忆,让读者跟他一起欢笑而不是流泪世界待我以粗可以 砺,我报世界以温柔确实,人世间本来就有太多的苦难,为什么非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不可呢,就不能苦中作乐,说点开心的事吗?

  反右之后的文革,汪先生几乎没有提及,但我还是断断续续听说了他的一些事:他是江青的同学,他们之间交情还可以,那些年,他是除主席外唯一一个敢翘着二郎腿和江青说话的人;后来,他进入了榜样创作班子,把沪剧泸荡火种改编成了京剧沙家浜,那段精彩的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就是先生的得意作文革后,他因此受到了牵连,长期受到压制后来政治上的阴云消散了,汪老云游天下,一路上妙语连珠关于江青,他只说了一句话,是谈到萝卜的时候说的:江青一辈子只说过一句正确的话,小萝卜去皮,大煞风景那是在搞榜样戏时,在人民大会堂吃夜宵时江青说的小萝卜拌了吃,本来不用去皮,去了皮味道反而差了许多;可那天厨师偏偏去了皮,江青边吃边感叹煞风景作为一个失败的政治人物,江青可能在大是大非上没说过一句正确的话,但关于吃萝卜这种生活中的小事她不可能只说对了这一句,汪先生故意这么说她,肯定有调侃的意味其实正确也好,反动也好,江青也只是历史过客是非成败转头空,何以纠缠不休呢?调侃一下多好,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本期责编:一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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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徐无鬼,本名龚宏波,湖南益阳人上世纪末因病失去部分语言行动能力后,一直闲居在家读书写字,愿以文字为媒介广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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