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母亲的目光（上部）

　　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这一道慈爱的目光，到如今，已经有七十二个年头了，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母亲这一道慈爱的目光无时无刻的伴随着我的成长，是母亲的这一道慈爱的目光给了我温暖，是母亲的这一道慈爱的目光给了我幸福，也正是母亲的这一道慈爱的目光，一直的在召唤着我回家的思念。

　　然而，从今年开始，已经是九十二岁的母亲，再也没有了以往那样一道慈爱的目光了，尤其是在父亲走了以后，母亲的这一道慈爱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来了木然呆滞的眼神了，常常的她一个人趴在窗台前，呆呆的望着屋外，院子和小巷里的街道上，好像一直的在寻找着什么似的。然后，她一个人默默无语的站立在窗户台前，这一站立就是半天的时间，我喊她，她都不理会了，现在，我才洞彻了，年岁大的母亲已经耗尽了她自己的这一道慈爱的目光，也耗尽了她自己的这一道慈爱的思念，喜怒哀乐已经是退出了母亲的脑海，悲欢离合也是已经退出了母亲的心房，看到这里，我悲哀的难受的感到了母亲她衰老了，而且衰老的是这样无奈的无情！

　　我坐在母亲的对面，拉着她那干瘪的颤抖的手背，看着她那双木呆的眼睛，我含着泪水还是在庆幸的安慰着自己，今天，九十二岁的母亲健在，我们的老屋就在，我们的老家也就在。尽管母亲衰老成了这个样子，在母亲的面前我们依然还是她的孩子，依然的还会感觉到母亲曾经给予我们的那种慈爱的滋味，那种慈爱的滋味依然延续的还在！

　　母亲的生日是最好记忆的，阴历大年正月初二年味正浓时，家人团聚在一起，恰是母亲的生日，到了这一天，儿孙满堂的都聚集在母亲的跟前跪拜祝寿，真是好一个喜庆的日子，母亲也是最盼望着这一天那个热闹场面的。尽管，母亲现在已经健忘了许多，可是，在今年初二的庆贺生日的那一天，母亲那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依然的还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她还是伸出来了她那满是青筋干瘪颤抖的手，一个劲儿的抚摸着孙男孙女；揉一揉松弛的眼皮戴上老花镜子，还是仔细的看一看孙男孙女那一张张甜蜜的笑脸蛋，亲亲这个，亲亲那个，累的母亲气喘了，尽管，母亲已经认不清楚人民币了，还是那样满口的张罗着要给孙男孙女们压岁的钱。

　　母亲这一辈子是喜爱着孩子的，喜爱着她的儿子女儿们，喜爱着她的孙男孙女们，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跟前的这些娃娃都叫什么名字了，但是，她知道围在跟前的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孩子们，今年，母亲这个老寿星依然是生日快乐！好几十口的家人们聚集在一起，一下子又把这个春节快乐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这个生日过后，母亲又老了许多，也健忘了许多，可是她那利索干净的习惯还是没有忘记的，每当我们带她出去散步的时候，她总是高兴的要找出一身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穿上，而且，临出门口，母亲还用清水抿一抿自己已经稀少的全部白了颜色的头发，母亲这一辈子就是这么利利整整干干净净的，过去家里的孩子多，是母亲一手操持着家里的日子，母亲就是从那艰苦的日子里一点点的走过来的，母亲一辈子亲历着过日子的艰难不易，母亲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儿子呀！年和节都是好过的，可是，这稀松平常的日子就是不容易过的！家庭要过得好，就得要学会过日子的！”

　　回忆着母亲常说的话，看着已经驼了腰背的母亲，我真的感受着母亲这一辈子辛苦的经历，她一生是多儿多女的，艰苦的日子，繁重的家务，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母亲维持的真的是不容易的，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们这一群儿女一个个的拉扯大的，七十多年维持下来的老家老院子，母亲是有功劳的，可是母亲从来也不炫耀自己。懂事以后的我是看见过的，家里生活辛苦的时候，母亲自己默默的抗顶着背负着；家庭困难的时候，母亲暗暗地擦拭着自己眼眶中流出的泪水。

　　说起母亲年初二过生日的事情，也是近二十多年以来，是在我们这群儿女都成家了，也有了孩子以后，母亲才让我们为她举办生日庆祝的，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是近七十岁的老人啦！我们都记得我们在没有成家之前，母亲都能记住我们七个孩子的生日时辰，尽管当时家里的生活困难，母亲都要扣一下鸡屁股，煮两个鸡蛋，再做上一顿大米饭，给孩子们过一个快乐的生日，母亲一边剥着鸡蛋皮，一边笑对孩子们说着：

　　“吃下个鸡蛋吧！给你们滚滚运气，滚滚财气！”

　　可是，母亲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生日是大年初二的，想起这些，我们真的就会流着泪水的，现在，我们该为辛苦一辈子的母亲盛宴祝寿的，感恩戴德母亲给予我们的慈爱，现在，我们要用回报的感恩来照顾好生我们，养我们的老母亲，年迈的母亲也应该好好地享受着这余生的岁月！

　　母亲这一辈子，除了上班赚钱，就是持家过日子，整个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睡，里外的家务活计全部的都是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七八十年啦，在这么漫长的日子里，母亲就是一头无怨无悔拉车的牛，而且，还是不发脾气的一直往前拉去的老黄牛。

　　母亲是五十岁时退休的，然而，到了八十岁的时候，还是自己在烧火做饭，守着相亲相爱一辈子的老伴，默默地住在老房子里，成家在外面的儿女们都要接父母去家里住，母亲笑着宛然地说道：

　　“孩子呀，我和你爸爸住惯了这座老房子老院子，我们在呀！这老房子就在，咱们的这个家就在的，过年过节你们回来，就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呀！”

　　听到母亲说的话，我的泪水流了下来。现在，每当陪伴着母亲走在广场的小路上，我不敢正视的认真的去看着母亲的那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庞，是辛苦摧残了母亲曾经漂亮的脸色，是岁月压弯了母亲那曾经坚强的脊梁，我们是一口一口吸允着母亲的乳汁长大的孩子，想起来是我们榨干了母亲的乳汁心血，看到母亲如今的模样，我们的心情是愧疚的，也是酸溜溜的。现在，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是她却走不动了；该是母亲毫无负担欢乐的时候，可是她却记不住了；该是母亲享受美食滋味的时候，可是她却嚼不动牙口了。

　　父亲走了后，母亲的认知记忆越来越来模糊的；年岁大了，母亲的身体也是越来越衰老了。以前的母亲把慈爱都付出尽了，以前的母亲把辛苦都付出尽了，母亲这一生献出来的就是那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精神。

　　如今，母亲老了，她也需要慈爱了，她也需要陪伴了，此刻，该是我们孝心母亲的时候了，该是毫无旁贷的来照顾我们的母亲，来陪伴着我们的母亲，让她这痴呆的心灵也体验着慈爱的滋味！让她这衰老的身体也体验着被照顾的幸福，母亲是最有资格来享受这一切的唯一的一个人。

　　月落暮归，人生会渐渐地衰老了，面对着衰老，谁的心里都会承受不了的，生老病死自然的规律就是这样的殘酷！看到如今衰老的母亲，唯独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人，感慨是最深切的醒悟。

　　母亲是刚强辛勤一辈子的女人，一生中她从来不挑剔任何一个儿女，一生中她也从来不麻烦任何一个儿女，父亲走了以后，看到孤单的母亲一个人守着老房子，我们都是要接母亲去家里一同的生活，母亲望着我们含着笑容依旧的说：

　　“孩子，我哪里也不去的，老屋住了一辈子，都习惯了，我要在这里等着你们的父亲回家来！这老房子是咱们的家！”

　　我们说服不了母亲，便依照她的心愿了，母亲现在依旧的还是住在了她的老屋子里，好在现在我们也退休了，可以有时间来照顾我们的母亲了，我们的人生中也到了晚年，再一次的和母亲相住一块的生活，能够再一次的重温着曾经与母亲有过的慈爱的日子，再一次的享受着与母亲相聚一起的天伦之乐！这是我们这一生中最后的一次福分！母子相爱！永久的不能释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