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爷外出的第二日,大太太婉茹无意中窥见三姨娘绿蕊的秘密。
当时已是深夜,婉茹因为晚膳时多喝了一碗汤,觉得撑得慌,再加上心里有事,辗转反侧半宿,就是睡不着。
干脆披衣起来,也没唤醒丫鬟,一个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穿过回廊,又沿着一条碎石子小径走了片刻,便到了陈府的花园。
天上一轮半圆的婵娟,洒下清淡柔和的月华,那些花草树木,影影绰绰,带着几分朦胧,几缕梦幻。
就在这时,婉茹突然听到西墙跟那儿,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
紧接着,几丛芍药花后面,闪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婉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但这会儿更深夜静,四下无人,自己又是形单影只,便没敢声张,忙俯下身子,敛声静气。
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人的去向。
02
只见男人环顾四周后,便罗着腰,径直往花园西北角的一处小院落走去。
没有翻墙而入,而是走到后窗下,轻轻叩了窗棂。
窗子几乎是立刻就开了,待到男人一纵身,身手敏捷地跳进去后,又无声阖上。
婉茹禁不住一惊,那正是三姨娘夏绿蕊的卧房。
她很快意识到什么,心怦怦跳着,也悄无声息地挪到窗下,侧耳细听。
里面先是传来偶偶细语,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更衣声。
紧接着,便是让人脸红耳热的……男女欢好的动静。
婉茹目瞪口呆,夏绿蕊也忒胆大了,居然趁着老爷不在家,在府里做下如此无耻腌臜的勾当。
而且,看这男人轻车熟路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婉茹很快想到,夏绿蕊嫁进来后,主动要求住到花园一角这又偏又远久未修缮的院落,美其名曰清净。
怕是早就为自己偷情做打算了。这地儿,偏安一隅,花柳掩映,是个遮人耳目的好场所。
03
夏绿蕊是半年前进门的,年轻貌美的她,一入陈府,就成为老爷心尖上的人。
仗着得宠,连婉茹这个大太太,也不放在眼里,说话阴阳怪气,做事阳奉阴违,明里暗里和她对着干。
婉茹虽然生气,却也懒得和她计较。
她早已看清楚,在这个庭院深深的大宅院里,老爷宠谁,谁就是众人追捧和巴结的对象。
大太太又如何,容颜未老,心已沧桑,又膝下空空,无所倚仗,空留个名头罢了。
也是老天有意安排,偏偏让婉茹撞见夏绿蕊的龌龊事。
说实话,平日里夏绿蕊的嚣张和挑衅,婉茹能忍就忍了,她不是个多事的人。
但眼下,事关陈府的名声,她作为正房太太,绝不能袖手旁观。
处置这事儿,倒也简单,此时此刻,只要婉茹带上几个人,破门而入,就能把夏绿蕊捉奸在床。
04
婉茹正要折回去叫人,刚走了两步,却又生生顿住了。
老爷出门前,曾特意到她院里叮嘱,话里有话地说:“老三年轻,再加上我平日里也惯她,还是小孩子心性。你多担待,别跟她一般见识!”
言外之意,不就是怕自己走了,婉茹会秋后算账,故意找夏绿蕊的麻烦吗?
她现在捉奸,如果不事声张,悄无声息地处置了夏绿蕊,到时候老爷回来,会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而声张开来,则会闹得沸沸扬扬。有辱陈府的清誉不说,也损了老爷的面子,他必定会恼羞成怒,怪她办事不力。
所有,左右都不是万全之策。这种龌龊事,搞不好会弄得自己也两手污秽。
婉茹怔怔地站着,沉思片刻后,有了主意。
老爷前脚刚出门,后脚这野男人就翻墙而入。必是夏绿蕊和他早早定好的,只要老爷不在家,他们就夜半私会。
而两个多月后,农历六月二十,是婉茹娘家兄长的生辰,按照惯例,她和老爷每年都去道贺,小住两日。
到时候,婉茹派心腹丫鬟盯着,一旦发现夏绿蕊那个野男人再过来,她就找个理由,带着老爷杀个回马枪。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让老爷亲眼目睹,捉奸在床,即便震怒,除了那一双野鸳鸯,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如此,她就能置身事外,又顾全了陈家的大局。
想到这儿,婉茹冷冷一笑,踏着月色,穿花拂柳,疾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05
老爷回来那天,陈家阖府宴会,为他接风洗尘。
老爷这趟去了江南,一来一回,已有两月之余。远途奔波,虽然微露疲惫,但看上去精神很好。
席间,他兴致勃勃地拿出给各房太太带的礼物。
大太太婉茹的一串佛珠,二姨娘锦玉的一把折扇,到三姨娘绿蕊这儿,却是谢馥春的整套胭脂水粉,外加一枚玲珑剔透的碧玉簪子。
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绿蕊骄矜妩媚地笑着,偎在老爷身边,声音甜腻酥软:“谢谢老爷!不过啊,您这也偏心得太厉害了,两位姐姐怕是要吃醋呢!”
婉茹面不改色,只在心里冷笑感叹,替老爷不值。
如此厚爱,还是错付了。
二姨娘锦玉,却是在绿蕊的冷嘲热讽中,红了眼圈。
婉茹知道,夏绿蕊进门后,她好歹还有个正房太太的名分罩着。而锦玉,这半年被彻底冷落,日子怕是难过得很。
06
绿蕊窥着婉茹和锦玉的神色,忽然站起身,莞尔一笑:“两位姐姐可千万别吃心,老爷给我的礼物,确实最多最重。可我也不是白拿的,我也给老爷备了一份大礼呢!”
听她这么说,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她身上,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夏绿蕊带着满脸喜气,含情脉脉地直视着老爷,一字一顿地说:“老爷,妾身有孕了!”
一语道来,满座皆惊。
老爷先是一震,很快就喜形于色,他执了绿蕊的手,一迭声地问:“此话当真?”
绿蕊抿嘴娇笑:“这事儿妾身怎敢胡说?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妾身就知道了,之所以一直瞒着没声张,就是想等老爷回来,给您一个惊喜呢……算来,怀上也两个多月了呢!”
老爷外出前,除了在大太太婉茹房里住过两晚,剩下的时间,则全是流连在三姨娘绿蕊那儿。
所以,他略一沉吟,很快就欣喜若狂:“两个多月了?细算还真是。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天大的好消息啊,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以后,看谁还敢嚼舌根,说我们陈家风水不好……”
07
大太太婉茹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结,呼吸也在瞬间窒息。恍惚中,她看到丫鬟仆人向着老爷和夏绿蕊簇拥过来,满室不绝于耳的恭喜声和欢笑声,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
怀孕了?!
婉茹嫁到陈府五年,年年盼月月盼,做梦都想有一个孩子。
找了一拨又一拨的郎中,都断言她没有问题,可就是怀不上。
在一次次地失望中,五年后的今天,她终于绝望。或许,怀孕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而她宋婉茹,没这福气。
她再也想不到,不过半年时间,三姨娘夏绿蕊,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有了身孕。
而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也彻底打乱了婉茹的如意算盘。
算算时间,老爷走后的第二天,夏绿蕊就私会奸夫。
所以,她肚子里的胎儿,说不定根本不是老爷的,而是那个野男人的。
可是即便婉茹自己心里明镜跟似的,这会儿却空口无凭啊!
她总不能冒冒失失地站起来,在满室的狂喜中,直言不讳:“三太太偷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怕不是老爷的!”
那简直就是找死,老爷会以为她因为过于嫉妒而疯癫魔怔了。
08
在婉茹的神思恍惚中,宴会很快到了尾声。
三姨娘夏绿蕊由老爷陪着,在一众丫鬟的众星捧月中,率先出门。
婉茹看她走远了,这才缓缓迈步。
二姨娘锦玉走在她身后,幽幽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妹妹倒是没什么,左右日子不过就是这样了。可姐姐您,怕是……”
她适时顿住。
婉茹也停了下来,锦玉说的,何尝不是她正思虑的。
夏绿蕊有了身孕,婉茹确实嫉妒得发狂,可在嫉妒之余,更有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和恐惧。
这女人本就受宠,往后,她在陈府的地位,将会因为这一胎,母凭子贵,更上一层楼。
万一夏绿蕊迷途知返,从现在起金盆洗手,和那男人一刀两断,那婉茹将再也没机会除掉她。
都怪自己优柔寡断,盘算太多,生生错失了扳倒她的良机。
如今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夏绿蕊凭借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吗?
09
正想着,锦玉快走两步,凑在婉茹身边耳语道:“姐姐,你不觉得三妹这也太幸运了,您和我嫁到陈家多年,都未能有孕,她这才进门半年……
婉茹倏然回头,是啊,她气糊涂了,怎么忘了二姨娘裴锦玉呢。
如果说自己积德不够,所以才迟迟不孕。那锦玉呢?
她也嫁进来三年有余,刚进门时,老爷也曾专房宠过她一段时间。
而她,至今和自己一样,肚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所以外面才会有传闻,说陈家风水不好,以至于两房太太都生不出孩子。
如今,三姨娘夏绿蕊,在和别的男人私会后,很快就有了身孕。
细细捋来,仿佛醍醐灌顶般,婉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10
三姨娘夏绿蕊传出有孕喜讯的第二日,大太太宋婉茹,突然病倒了。
伺候婉茹的丫鬟出来说,大太太茶饭不思眩晕呕吐已经有一段时间,一直忍着,今儿起床后,两眼一黑,差点儿晕倒,这才觉得严重。
三姨娘夏绿蕊听闻消息,窃笑不已:大太太这哪里是有病,分明是听到自己有孕的消息,妒火攻心罢了。
第三日午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乘坐一顶小轿,来到陈府。
据说,这是大太太的娘家嫂子,特意重金从京城请的名医,来给大太太诊治。
老爷得知婉茹的娘家特意请了名医过来,便也急急忙忙赶到大太太的院儿里。
名医和老爷一前一后进屋,看他们来了,婉茹便屏退左右,只留了一个娘家陪嫁的心腹嬷嬷在场。
整整一个下午,大太太婉茹的院子,封门闭户,悄无声息。
除了京城的名医,两个洛城知名的郎中,也接连被请到陈府,径直去了大太太婉茹的院儿里。
陈府的下人们窃窃私语,看这阵仗,大太太的病,怕是麻烦。
然而,到了黄昏时分,陈府传出惊天消息,五年不孕的大太太宋婉茹,并不是身患疾病,而是也怀了身孕。
从月份上来算,和三姨娘夏绿蕊,只差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