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州一上午连续给我发了好几条微信。
“小茹，我今天有点累，不想上班了。”
“小茹，你逛街怎么都不带我？”
“小茹，你怎么不开门，我给你送吃的。”
我看着，双手不听使唤地颤抖。
我知道，最害怕的事，可能真的要来了。
02
陈州是我男朋友。我和他的故事，要从2014年说起。
那一年，我25岁。在我们云南那个小县城，25岁还没结婚是件不得了的事。
身边人都忙着给我介绍对象，我就这样认识了同城的陈州。
陈州比我大一岁。一开始，我们只在微信上聊，感觉还挺好，好像他的每句话都能说进我的心坎里。
都说两人合不合拍，先看能不能聊到一块。聊得多了，我的生活里习惯了有他。
6月的一天，闺蜜约我去逛街。中途收到陈州的微信，问我在干嘛。
我回了句逛街，陈州又问具体在哪。
我发了个定位，他很快回复过来，我就在附近，我来找你。
我有点懵。网上聊天可以，真要见面，我有点怂。但闺蜜说怕啥，有我在。
我一想，确实是的，有啥可怕的。
于是不到五分钟，我就见到了陈州。
本以为会尴尬，但全程都很自然。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张口，就有了亲切感。
我们三个人去了附近的酒吧，点了一壶水果茶。
露天阳台的气温刚刚好。陈州细心的给我们买了奶茶和零食，氛围很融洽。夏天的风迎面吹来，爱情好像开始萌芽。
闺蜜说，陈州看着还不错诶，可以考虑。
不知为何，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乐开了花。大概是我有心动了吧。
后来陈州时常来接我下班，当他开口表白时，我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
03
在这之前，我和陈州都有过恋爱经历，却都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爱情了。
可是和陈州在一起，我时常觉得像是开始了一场初恋。
有一次，我去看望年迈的姑妈，回去时突然下大暴雨。陈州要来接我，我拒绝了。姑妈家有一段泥路，不好走，车子容易打滑。
我打算雨停了自己去打公交车。可没出姑妈家几步，就看到陈州的身影。他冲我嘿嘿一笑，然后就弯腰给我脱鞋。
我问他干嘛，他说到处都是水，把鞋脱了背你去车上。我不让，他就很霸道地把我扛上了肩膀。
雨水打在我的身上，有些冰凉，可我的心却很暖。
后来雨越下越大，陈州担心我淋湿，又非要把外套脱下来给我，而他只剩一件单薄的T恤。
终于走到车附近，他全身已经湿透了，而嘴里还问我冷不冷。
我说，先去你家吧，你回去换身衣服。
陈州嘴里说着好，车子却是往我家去的方向。他说我奔波了一天，赶紧回去休息下。
等到了我家，他也没闲下来。怕我感冒，给我吹被雨淋湿的头发，给我泡姜茶。
我生日那天，陈州带我兜风，然后又去商场给我买礼物。到了傍晚，他带我去吃饭。
刚进门，我惊奇地发现，很多老朋友都在。我兴奋又纳闷地问，怎么这么巧啊。
大家看着我，哈哈大笑说，不巧不行啊，你家陈州好几天前就说要请我们吃饭，给他家仙女庆生啊。
我心里一暖。只不过是因为我无意中说过想和老朋友聚聚，他就记了下来，给了我惊喜。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担心我值夜班饿了，偷偷买宵夜送来。因为我是轮休，两人放假时间赶不到一块，他就加班加点工作，然后和我调到同一天，带我逛遍小城的大街小巷。
他很少说情话，但那些温暖的细节连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陈州很爱我。
而我，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确定要和他厮守到老。
04
可命运总爱捉弄人。
15年3月，陈州去外地出差一周。
不知怎么突然上吐下泻。我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他说没事，可能是吃坏了东西，休息下就好。
可回来后，依旧没有好转。我立马请假带他去医院。但结果出来后，医生让我们再去市医院复查。
我心里咯噔一下，谁都知道这种让去更大医院复查意味着什么。
我们第二天就去了。
我一直在心里祈祷。但医生告知结果的那一刻，还是晴天霹雳。
确诊双肾衰竭，终末期是尿毒症，基本没治愈的可能。
即便我有很多的心理准备，还是接受不了。我躲进洗手间哭了很久。出来时，眼睛红了。
陈州问我怎么了，我说，昨晚没睡好，眼睛很涩，揉的。
是的，我骗了陈州。
在县医院时，我就看出了医生脸上的不容乐观。
回去后我上网查资料，又咨询了一些医生朋友，陈州的症状，患慢性双肾衰竭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在市医院等检查报告时，我故意说口渴让陈州去买水，没有让他知道真正的病情。
还让医生鼓励他说，只是慢性肾炎，长期服药，积极配合治疗就不会有大碍。
陈州看起来有些沮丧。他说，成了药罐子，要拖累你了。
我装作很轻松地说，瞎说什么呀，我还等着你娶我回家呢。
然后，我们都笑了。没人知道，里面包含了多少沉重。
05
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治疗。
陈州一直很积极乐观，我也一直给他加油打气。
但到了15年下半年，就乐观不起来了。
除了要忍受透析的痛，还得承受各种并发症的折磨，三四种血压药搭配着吃，不去透析的日子总是犯困，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我在梦中惊醒，担心陈州的病情会恶化，出现最不愿面对的事。
而我家的亲戚朋友知道后，都劝我分手。说我老大不小了，又没订婚，耗下去是自己吃亏。
甚至陈州的妈妈也说不想连累我。
可我怎么会放弃陈州呢，我从没想过离开他。即便是最坏的结果，我也要陪着他。
幸运的是我爸妈并没有阻拦我，只是担心我以后的生活。
而最让我感动的是我外婆。她说，你俩能遇到需要多大的缘分呀，既然相爱，就好好珍惜。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这句话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期待着奇迹出现。
陈州即便生病后，对我还是悉心照顾。
有一次我轮班，肠胃炎犯了。陈州立马打车跑过来看我。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我知道他刚做好透析，自己还难受着呢，却跑那么远来看我。
陈州摸摸我的头，说，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看着他因治疗越发消瘦的脸，还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可我不能哭。
我要用自己的光去照亮陈州，让他看到希望。
06
可有时候，人不得不在病魔面前低头。
16年3月的一天，我正在上班，陈州陆续给我发了好几条微信。
“小茹，我今天有点累，不想上班了。”
“小茹，你逛街怎么都不带我。”
“小茹，你怎么不开门，我给你送吃的。”
一开始我是懵的。明明上着班呢，我哪里有逛什么街，而陈州又在哪里敲的门……
下一秒，我心慌了。我意识到，陈州这是病情恶化，开始犯糊涂了。
我立马打电话让陈州家人送他去医院，然后请假赶了过去。结果检查出来，确定是终末期尿毒症了。
我还是没法面对这样的事实。
但哭过，擦干眼泪，继续微笑着面对陈州，告诉他没事。
好在各种检查治疗下来，住了一周院后，陈州精神好多了。
但那天之后，他好像变了。
他总叫我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他担心。他说他攒了些钱，等年底一起去大理玩。
他还说，他能为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但会像蜡烛一样用尽余生来照顾我。
他甚至给我买了鞋子。以前他总说不能给女朋友买鞋子，不然女朋友会跑了。但现在，他给我买鞋子了。
我听着陈州的絮叨，心里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陈州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没有说出来，是怕我难过吧。
而我，只能努力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他。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回忆能多一点，再多一点。
07
却没想到还是留下了遗憾。
我永远记得那天，16年4月17号。
那天，我下班和陈州一起吃的晚饭。我们说了好多话，分别时，陈州还用手指在我的手心写了我爱你。
可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当我睁开眼，打开手机时，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陈州去世了，在4月18号凌晨1点。
是陈州妹妹发来的消息。
我就那么僵住了，手机掉在地上，心痛到不能呼吸。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去的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的陈州，我的眼泪根本就停不下来。
我抚摸着陈州脸，喊着他的名字。
我好想他跟我说句话。可是，再也不能了。
我恨死了自己。
原来17号晚上我们分别后，陈州回到家就开始头疼，接着又呕吐。
陈州家人连夜送他去了医院，陈州妹妹给我打了电话。
平时我手机都是不离身的，就是怕陈州有个万一。但那晚洗完澡出来，手机没电关机了。
我把手机充上电，躺在床上，准备等会再跟陈州聊会天，可因为前几天加班熬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所以，我连陈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08
后来，我一直都无法释怀。
我恨自己那晚为什么没多陪他一会，我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开机。
我时常在梦里梦见他，但看不清他的脸。他总说，小茹，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很多次，我都哭着从梦中醒来，枕头湿透一片。
我变得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经常对着手机发呆。看我们的聊天记录，翻那些旧照片，看他给我买的礼物。
我总觉得陈州只是去远方出差了，他还会回来。
父母和身边的朋友不忍心看我难过。他们一有空就带我出门散心，想带我相亲。
我也知道，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开启一段新恋情。
可陈州已经刻在我的心里，哪是说忘就能忘。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我再次梦到陈州。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笑着对我说，小茹，别哭了。找个爱你人结婚，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也就是那个梦吧，我突然相通了。我过得好才是陈州最想看到的吧。
09
所以朋友再给我介绍对象时，我没再拒绝。
是18年6月，我认识了张佟。他和陈州有点像，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总给我很多的安全感。
知道我喜欢安定的生活，他辞去了需要全国各省到处跑的工作，重新换行。
惹我生气了，会写个备忘录，提醒自己以后不犯同样的错。手机录我的指纹，手机屏保也要设置我的照片。
他知道我和陈州的过去，他说，以后我替他来爱你。
张佟用这些细微珍重的温暖，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心。
我和张佟恋爱一年后，结婚了。
结婚那天，陈州家人也来了。
陈州他妈握着我的手，红了眼眶，她说，小茹，祝你幸福，一定要幸福。这样阿姨才放心。
我泪奔了。
所以陈州，你看到了吗，有人替你在爱我，我会好好的。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