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  癖

作者：花蕊夫人

吉萍有洁癖，这是她的小马哥说的，吉萍也这么认为。

吉萍圆圆的杏核眼，一笑还有两弯新月，一六五的身高正好婷婷玉立，白里洇出粉色的肌肤一掐仿佛冒一窝清水。

她的小马哥三十二岁，正好比吉萍大十岁，小马哥把她从一个五星酒店的吧台客服追到手，直到金屋藏娇，过程缠绵浪漫。

吉萍从农村来，凭着娇好的外貌，应聘来这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五洲国际酒店”做吧台客服。经过上岗培训，已经巧笑嫣然，又彬彬有礼。

吉萍本来想着凭着这个岗位，可以找到青年才俊，未曾想小马哥捷足先登，用长送不败的鲜花和各式宝石做糖衣炮弹，外加各式赞美奉承，吉萍的堡垒终于坍塌，酥醉在小马哥深情款款的怀抱里。

何况小马哥小帅，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稳重，又多金。

小马哥使出浑身解数，对吉萍百般宠溺，他也出生在农村，高中毕业，沾了文人一点点儒雅，又在社会上，商海里历练出一些仗义，他在全国各地产矿区做铁矿生意，出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华贵气派，每次小马哥从外面回来，洒脱的关上车门，那种儒雅里包藏的坏坏的痞简直帅呆了。

小马哥农村里有老婆，吉萍见过小马哥存在手机里的照片，有些黑胖矮糙，那是小马哥家贫时将就娶来的妻，是他不愿吉萍触摸的痛。小马哥还有个儿子，八岁了，在市里上私立小学，小马哥自己会打点好这一切，告诉吉萍，时机成熟，会和老婆离婚，自己早已不沾她了，并且赌咒发誓会娶吉萍。吉萍是他的头上天空的白云朵，老婆是他不屑得烂污泥。因为孩子还小，得找合适的机会，才不至伤了孩子的心。

小马哥在市里给吉萍租了套独院三间二层的独栋小楼，置办齐了家俱家电，一个月给一万生活费，吉萍每天的生活就是购物，或是美容，小马哥只要回来，也会给吉萍做好吃的饭，偶尔带她天南地北的旅行。

吉萍吃穿用度越来越讲究，家里没有旁人来，吉萍和小马哥的家每天一尘不染，现在吉萍每次出去吃饭把餐具用饭店的开水冲烫了才用，要不觉得很多细菌像电视上播的广告，很多的小微生物叫嚣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然后入侵自己的肠胃。

吉萍爸妈不知道小马哥的事，他们只当吉萍还在酒店做客服，吉萍还是三个月回趟家，留些钱给爸妈，现在还不敢说，并不是光明正大，传出去会是笑柄，钱也不多留，每次给二千，怕爸妈起疑。

吉萍在小马哥不在的日子里，看着一屋子的锦衣华服，看着自己的钻石项链，蓝宝石戒指、红宝石手链，各种款式有十二件之多了，总价值超过十二万，看着包裹它们的精致丝绒盒子，嘴角溢出来得意的浅笑，这都是小马哥的爱，他家里的老婆只有对宽薄的金耳环，大金环子晃荡着像土鳖样，还乐足的拍照，让小马哥存在手机里，吉萍想着心里充满不屑。

吉萍这个月没来例假，超过二十天，也没任何恶心呕吐的迹象，她疑心怀孕了，就去药店买了验孕棒，回来一试，果然是。这下吉萍心慌了，怎么办？，要未婚先孕吗？这下瞒不住爸妈了，赶紧打电话给小马哥，让他回来，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

小马哥第五天从内蒙古矿区赶回来，吉萍坐在沙发上落泪。小马哥一把揽住吉萍，抱在自己的腿上，像溺爱自己的孩子，说：“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哥。”吉萍梨花带雨：“小马哥，我怀孕了，这可怎么办？”小马哥噗嗤乐了：“傻丫头，有了就生下来，我和你的孩子，肯定会漂亮又聪明，我经常不在家，孩子和你也做个伴，你小马哥养得起。”吉萍嘟嘴说：“可是我们还没结婚，我不生私生子，他以后都会被嘲笑。”小马哥很不屑：“谁敢嘲笑我的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吉萍这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她就喜欢小马哥的这种横，这是男人的担当。吉萍还是不放心，又问：“你什么时候离婚，孩子生了户口上哪里？”小马哥眼神黯淡了下又神采奕奕说：“你先养着胎，好好呆在家里，这阵钢铁跌价厉害，矿石价钱也波动很大，我三个月没回村里了，等过阵行情好了，我就回去和她离婚。”吉萍又不好硬逼迫他，生意的事自己没参与过也不懂，不能太不懂事，只有点头应了。

小马哥给吉萍做了她爱吃的菜，一夜百般温存，白天走时留下两万元钱，告诉吉萍去家政找个做饭好吃的保姆，不要多在外面吃饭，主意保养身体，别舍不得花钱，自己得空就回来陪吉萍，吃了中午饭，把家里收拾妥当，开着自己的劳斯莱斯绝尘而去。

吉萍下午去了家政公司，找了个五十多岁，看着本份利落的保姆，讲好三千元工资，领回了家，这个保姆阿姨是熟手，家常饭做得非常可口，家里也擦抹的可以照见人影，并且不多嘴的刨根问底，吉萍很满意。

到了五个月时，吉萍肚子已经大了起来，也不能回家了，打电话告诉爸妈自己被酒店派去北京培训实习半年，到明年春天才能回来，爸妈也信了。吉萍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小马哥也会给自己一个交代，自己也会给父母一个交代。

小马哥偶尔回来，对吉萍更加百依百顺，还找了个关系去某小医院做了B超，得知吉萍肚子里是女孩，更加喜欢，对吉萍说:“丫头，生了女孩会和你一样漂亮，我喜欢”。吉萍摸着自己的肚子，八个月大了，自己和孩子已经有了感情，满脸洋溢着幸福，想到小马哥还没离婚，又是梗在心里一根刺，心里隐隐作痛，追问他，他只回答:“现在生意不顺，自己已是焦头烂额，离婚的事顾不上”，吉萍对钢铁大幅降价是知道的，也不想给小马哥找麻烦，自己也没问过他到底有多少钱，显得自己爱财的样子，但是相信小马哥不会弃自己和孩子于不顾。

小马哥把生意托付给合伙人，自己专心在家陪吉萍待产，预产期和吉萍住进医院，顺利产下一个女孩，果然是非常白皙漂亮的女孩，眨巴着长长睫毛的眼，洋娃娃般可人心意。小马哥想起来那首陕西民歌《毛眼眼》里的一句歌词“毛眼眼亲，毛眼眼美，毛眼眼是哥哥的心锤锤。”就笑笑着说：“就起小名叫毛毛吧。”吉萍也觉得好。

过了百天，已经是第二年春，小马哥又去打理他的矿石生意，吉萍的爸妈也催问她何时回来，吉萍看瞒不住了，让爸妈来趟市里，只说有对像了，让爸妈来看。

吉萍抱着毛毛在车站等爸妈，爸妈八九个月未见女儿，觉得蹊跷，看到吉萍怀里的婴儿，还是震惊了，妈满脸通红，泪扑漱漱落下来，颤抖着问：“谁的孩子？”爸爸更是一脸的恼羞成怒，人多没有骂出来，扯着妈不让往前走，仿佛吉萍变成了不可理喻的怪物，临走恶狠狠地丢了句话：“丢人现眼，看你以后怎么回村里，怎么见人！”把一步三回头泪流满面的妈也拉走了，又坐上回家去的车。车站人熙熙攘攘，吉萍没办法去哀求，自己也不是哀求的性格，原以为爸妈可以帮自己，没想到是这种状况，吉萍梗着脖子，抱着毛毛打出租回了家。

到了家，保姆阿姨去买菜了，毛毛在路上就瞌睡了，吉萍把女儿放进婴儿床，关上卧室门，跑到二楼，关好门，忽然放声痛哭，撕心裂肺，这一年的孤独寂寞、委屈都仿佛渲泄出来，哭了一回，吉萍洗把脸，又赶紧跑下楼自己是妈妈了，得坚强起来。

晚上吃了饭，哄瞌睡了毛毛，已是晚十一点了，吉萍打电话给小马哥，小马哥声音听起来很憔悴，说：“吉萍，哥哥对不住你，合伙的人卷款跑路了，我在南方追债，他家也不见他人影，哥哥还有许多高利贷，车也被债主开走了。”说完哽咽了，最后又说一句：“丫头，你要照顾好咱们的毛毛呀！”说完挂断了手机。吉萍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塌地陷，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第二天，吉萍给保姆阿姨结算了工资，自己带孩子吧，有限的钱得省着花。过几天再打小马哥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冷冰冰的电脑语音：“您拨打的是空号。”吉萍知道小马哥是哪个村的，抱着孩子去找，不大的小山村，很快问到了，问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他很警惕问吉萍是干嘛的，吉萍只说和小马哥合伙做铁矿生意，老人家说：“闺女，别找了，早窜了，欠一屁股债，据说几千万，车也被人家开走了，看他平常风光的很，不知道欠那么多钱，真是一家不知一家苦哟。”一面摇头惋惜径直走了。吉萍又坐大巴车回到市里，一路眼泪叭嗒地落在毛毛脸上。

回到市里第二天，吉萍拿了自己的十件首饰去典当，她留了两件喜欢的，她是爱着小马哥的，留个念想，十件买时十万多元的首饰典当行给她三万，并且没有商量的余地，看来珠宝店说的话不靠谱，说是保值谁给你保值？，房租一年到了租期，不能让女儿跟着颠沛流离，一狠心，卖了！

还好，租的房子在师大边上，当时小马哥看中这里的环境，说没上过大学，住大学边上也不错，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大学生，没有坏人，吉萍自己住他也放心些。吉萍想了个法子，往校园内广告栏里贴了张洗衣广告，家里有台全自动洗衣机，可以用它来养活自己和毛毛。

这一年，吉萍过的忙碌，照看女儿，洗衣服加熨烫，总算赚到毛毛的奶粉钱。转眼又一年了，房东又来催房租，吉萍算算，除了开支，剩余一万二，不够房租，房东又让交电费，一年洗衣机用多了，电费六千，交了电费剩六千了，余下点钱急用，毛毛生个病，不能没有应急的钱。赶紧找了一间房的大杂院，东西太多，家俱家电都卖了，当时买来三万多，只卖了五千，卖给捡便宜的邻居。不然一间屋子装不下，邻居三三两两付了钱，搬走家俱，吉萍看到她和小马哥出去旅行时拍的照片从影集里散落出来，撒了一地，被抬家俱的人践踏了，吉萍也没去捡，是呀，那个是垃圾了，还捡它做什么！

吉萍搬去了大杂院，连洗衣机也卖了，洗衣服是不能做了，屋里没水管，水管在院子里。只留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现在洗澡要去公共澡堂子了，看着日渐蓬头垢面的自己，女儿要自己养，可是怎样养呢？，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打工也没人要，想来想去只有嫁人了。

邻居有时会介绍对象，不是死了老婆的，就是穷光棍，要嫁谁呢？

不论谁介绍的，条件怎样，吉萍都会梳洗了去看一眼，有枣没枣都得打一竿子试试，毛毛每天都要花销，得在山穷水尽后给女儿衣食无忧。

房东大姐出主意说：“不行给毛毛找个好人家收养了吧，人家会给点营养费。”吉萍立刻头摇得拨浪鼓样，她想着小马哥的嘱托“要照顾好毛毛”，退一万步说，毛毛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苦再难也要养育她长大，吉萍看着毛毛清澈的眼，一阵酸楚，把泪又硬憋回去，从此，吉萍不打算掉眼泪了。

谁又会相信眼泪呢？

吉萍忽然想起自己的洁癖，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并没有洁癖，洁癖不过是矫情的做作，屁话而已！

郭小丽，笔名花蕊夫人，喜欢用文字记录，表达来自生活的心动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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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一斋微刊

2017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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