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胡涛谈判完以后，王小茹便把自己给“绷”了起来。她没有再去重复立场，好话不说第二遍。她还是会自己去看房，看装修，但是不再约胡涛一起。

胡涛确实慌了，下班以后总是主动找王小茹搭讪，王小茹跟他正常对话，但是不再提房子的事，也不再提离婚的事，只是有事说事。

晚上胡涛搂着她想要温存一下，王小茹把他推开了。胡涛于是闷闷不乐，几次三番想谈谈房子，王小茹都没给他机会。她觉得火候还不到，绷得太松，轻易破功的话对于胡涛来说没什么威慑力。

当然也不能绷过头了，激怒他的话最后也下不了台，毕竟她的第一目的不是离婚，而是分家。

所以她绝不冷战，只是“冷场”。

于是到了第三天，胡涛再来搭讪，王小茹就故意软了一些，假装推脱不动，被他搂在了怀里。胡涛用他那带着一点傻气的语气说：“老婆，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是应该有自己的小家。”

王小茹没接话，也没什么表情，胡涛继续说：“我妈想跟我们住在一起也是一片好心。”

王小茹还是没接话。

胡涛于是赶忙补充：“我会想办法去说服她的，我们就一家三口搬过去就可以了。”

王小茹心里暗笑，你拿什么去说服？你长这么大说服过你妈吗？但是她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长叹一口气。

而已。

舅舅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但基本上是个躺在家里需要照顾的废人。涛妈也不再积极地往舅舅那里跑，偶尔做点菜送过去，看望看望。

涛爸呢，只要有牌打，有饭吃，其他的事绝不再多管一句。他还曾评价舅舅：“升官发财有什么用？命短。”

看样子他打算及时行乐。

自从谈判之后，胡涛一回家就黏着王小茹，其实前段时间已经很黏了，但是没有现在这种“害怕失去”的心情。如此一来自然冷落了涛妈，涛妈三番五次向胡涛撒娇，又是腰疼，又是心里不畅快，胡涛也只是安慰几句，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贴上去。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胡涛似乎稍微可以分得清，妈是妈，爸是爸，老婆是老婆，儿子是儿子。长久以来他都把妈妈当成女主人，爸爸当成男主人，把老婆当成这个家的客人。但现在他明白了，他的一家三口里，王小茹才是女主人。

是的，王小茹就是女主人，只不过她还差一套房子。

装修终于结束了，王小茹不停往新家里添置东西。涛妈好几次旁敲侧击，都给胡涛挡了回去：“孩子上学还有段日子呢，再说吧。”

于是涛妈似乎又有了新计策，她开始溺爱孩子，要零食给零食，要PAD给PAD，要什么给什么。孩子一个劲地说奶奶好，要跟奶奶睡，要跟奶奶玩。然而在以前，涛妈还经常责怪王小茹给孩子吃零食，玩PAD。

王小茹琢磨着，她是想让孩子黏她，或者把孩子带成谁也带不了的淘气，让他们不得不求助于她。于是每天下班以后，她便把孩子叫到身边，给他立规矩。

王小茹现在和涛妈之间一句客套话也没有了，那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似乎也没有了，彼此之间保持着一个距离。王小茹绝不会轻易再让这个距离消失，她的心灵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对别人敞开，她觉得自己成熟了，学乖了，挺好的。

以前她不想长大，害怕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疏离感，对家人朋友爱人都有一种本能的依赖。但现在她终于明白，成熟，是为了适应成长。

别人早就对你设了防，而你还傻乎乎地对她敞开心扉，那么她非但不会觉得你是个好人，还会把你当作另类，当作傻子一样排挤，或者觉得你在装傻，觉得你动机不纯。

你永远无法真正讨好一个人，即便是取悦，也必须建立在势均力敌的基础上。

王小茹已经想好了，再等三个月，装修味道散去之后，找个日子就搬家。在此之前她不会向涛妈透露一个字，也绝不和她讨论任何关于房子的问题。

她并不害怕胡涛阻拦，反正话已经撂在那里了，想离婚就拦吧。学区房就是底气，孩子必须住在里面上学，而房产证上写了我的名字。王小茹现在十分庆幸买房的决定，庆幸自己做出了行动。

可差不多一个月之后，王小茹上班的时候，发现包里有一封信。是的，一封信，字迹端正，还用了高档信纸，洋洋洒洒四页纸，署名是“胡涛妈妈”。

王小茹把信拍给我看，涛妈一字一句，从怎么把胡涛生下来，怎么把他拉扯大，在他身上付出了多少。又是怎么帮着王小茹带孙子，这几年在家里怎么忍气吞声，怎么辛苦，怎么不易。

末了对王小茹说：“我觉得你这个媳妇好像一点都不尊重我，从没拿我当过妈妈！一心想要住出去，让我和胡涛分离，和最爱的儿孙们分离！”

她用词非常地情绪化，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直指王小茹，还给她扣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特别是写到后来，就像是在骂人。

王小茹冷笑着把信扔在桌上，问我怎么看。

我说，这大约是涛妈的垂死挣扎吧。

涛妈自诩为文化人，但又不是真正的有文化，她比那些农村老太太们的可怕之处就是，同样的不讲理，她却非要批一层文化的外衣，用大道理来伪装自己。如果你去和她讲理，那就输了，因为她根本没理可讲，她那些道理都是她自己发明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伪概念。

我让王小茹把信放回包里，就当没读过。

王小茹说：“好。”

她按时下班回家，涛妈不在家，胡涛提前下班接了儿子，说涛妈给他打电话，去了舅舅家。

她果然是躲开了，想给王小茹一个下马威，看看王小茹什么反应。

王小茹没反应，她打定主意，当做没看见。

第二天一大早在客厅里看见涛妈，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胡涛问她怎么了，她就是不说，还不停掉眼泪。

王小茹坐下吃饭，涛妈偷偷瞥了她一眼，她还是视而不见。

吃完饭，她把那封信带在包里，继续带去上班。

晚上下班回家，涛妈果然闹起来了，她砸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边砸，一边哭，一边骂：“当我不存在！当我是死人！天天给我脸色看！什么意思？我还要巴结你不成？活反了是吗？”

王小茹知道她在说自己，但她假装不知道。

胡涛一个劲地问涛妈究竟怎么了，哪里不开心了？是不是跟涛爸又吵架了？问了半天也没个回答，涛妈只是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骂。

涛妈没做晚饭，王小茹便自己到厨房淘米煮饭，又从冰箱的存货里整出几个菜。

涛妈看她还在那里悠闲自得地烧菜，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去指着王小茹喊道：“说到底我还是你婆婆，你就这样拿我不当一回事？”

王小茹丢下锅铲，故意摆出一副非常惊讶地表情问：“妈，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胡涛站在一旁也很茫然。

涛妈质问道：“我给你写信，你读完就算了吗？”

“信？什么信？”王小茹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涛妈有点泄了气，王小茹说包里好像是有一个信封，但是没注意里面是什么

“我包里东西比较杂，还以为是前几天放发票的信封。”

她把信从包里拿出来，涛妈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气势。王小茹又当着她的面把信展开，准备阅读，胡涛也从旁边凑了过来。

当面阅读的效果十分奇怪，因为涛妈写了一大堆情绪话。

读着读着，连胡涛也皱起了眉头。

“妈，你这也说的太夸张了，买学区房就是为了孩子有学上，怎么能是让你和儿孙们分离呢？你想太多了吧。”

涛妈听见这话，气得把手里东西一扔，回房间去了。

王小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从头到尾都摆出一副茫然且无辜的样子，反正是一场闹剧，就让它呈现出闹剧的色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