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仓每次对小芬的抚摸都是从脚踝开始的。
陈仓说小芬长了一对最好看的脚，更好看的是脚踝，只是缺了一条脚链，就是那种细细的链子，黄金的，坠几个小巧的铃铛，脚一晃叮当作响那种。
陈仓说，等什么时候我碰上了，一定给你买一条。
小芬笑了，她觉得陈仓这些小花哨，指定是在广州那两年学的，广州是大城市，陈仓说话的口音都不一样了，穿衣服也比厂子里其他年轻人显得洋气些。
但小芬没吭声，她也就是听听，陈仓的话她不太当真，尤其在床上，陈仓正在兴头上，烈火烹油的时候。
以小芬现在对男人的了解，男人脱了裤子以后说的话全是鬼话，听着让耳朵舒服一下就算了，一旦当真，等于自讨苦吃。
她已经狠狠上一回当了。
小芬的男人二军就是在床上说情话的高手，陈仓说的那些，比起二军来简直都是大实话。小芬当初就是被二军那些花里胡哨的情话，和床上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招给弄晕头了，非嫁给他不可，连小芬患病后脑子不太灵光的妈都不愿意，说二军长了一对桃花眼，是个风流痞子，小芬非吃亏不可。
小芬不信。结果不听老人言，吃亏虽没在眼前，但也没走多远，两年后，二军就跟一个开饭馆的寡妇勾搭上了。
寡妇开的，是自己男人死前留下来的饭馆。男人活着时生意并不太好，反倒是男人一死，饭馆在寡妇手里盘活了。
净是二军这样的回头客。
二军把开大车赚的钱，一多半扔到了寡妇饭馆里。这还不算，最后干脆把自己也扔到了寡妇饭馆里，饭钱也省下了，还白吃白睡。
二军比寡妇小6岁，一表人才，能说会道，就像当初迷惑小芬那样，二军没费劲就把寡妇迷晕了，一门心思想嫁给二军，并许诺结婚后，让二军当老板。
小芬去看过那个寡妇，人高马大，胸大屁股也大，跟传说中一样风骚，但姿色比起小芬差得多。
饭店生意操心，寡妇看上去比小芬足足大了十岁的样子。
所以二军迷的，不光是寡妇丰硕的身子，还有寡妇的钱。
二军早就开够大车了，累不说，现在连超载都不让，出力不少，赚钱不多了。
二军本来也不是能吃苦的人，如今遇到这么个有钱的寡妇，当然不想要小芬了。
小芬既不甘心又气不过，心里也还有些舍不得二军。
才两年，二军那些花言巧语，那些花里胡哨，小芬都还没稀罕够。
所以小芬不离。
后来二军说，家里存款都可以给小芬。
小芬还是不愿意，家里存款也就一万多，那点钱不够干什么的，关键是小芬不想离。有时候一想二军在床上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花枝招展的事，小芬心里就难受，就舍不得。
后来二军再逼她，她就跟二军说，离也可以，她要二十万。
二军说卧槽你疯了吧，劳资还想要二十万呢。
二军肯定拿不出二十万，寡妇那个饭馆倒是值二十万，但那是寡妇的命根子，也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拿出来。
小芬当然知道，她就是想刁难他们，拖拉着。
也是拖拉着的时候，多少有点赌气，小芬跟陈仓好了。
2
陈仓在晶体管厂干机器维修，小芬娘家村里的。他们自小就熟识，还是小学同学。跟小芬一样，陈仓也不是学习的料，家里又穷，读完初中就没再上，在家干了两年农活，十七八岁开始在外面打工，正是在广州的工厂学会了机器维修。
这两年镇子上招商引资，开了不少厂子，几个月前，陈仓就从外面回来了。
小芬在流水线上，陈仓每天两次检查机器，经常碰面。
陈仓是在知道了二军和寡妇的事情后，开始勾搭小芬的。
二军跟寡妇的事儿，整个镇上都知道了。二军现在不开大车了，俨然成了饭店老板，吃住都在饭店。
陈仓对小芬说，早知道当初你还不如跟了我呢。我就不该去广州的。小芬你跟那王八蛋离了算了。
陈仓去寡妇饭店吃过几次饭，说俩人太骚情了，逮着个空当着旁人面就摸摸捏捏的。
小芬说不离，我耗着他，你也少提他们，恶心。
陈仓说光恶心就够了？你也太吃亏了，就算真不离，也恶心恶心他们，凭啥他二军天天吃荤让你吃素啊？
小芬白了他一眼，没吭声，但也没生气，厂子里小媳妇大姑娘，还有单身男人多的是，背地里相好的不少。
农村人也没啥别的爱好，又都是这个发情的年纪，她知道陈仓的意图。
其实陈仓长得也不难看，虽然没二军高也没他俊气，可是毕竟在广州待过，气质比二军好，眉眼看着也舒服。
并且，小芬知道那时候陈仓有点喜欢她，不过是一个村，知根知底，陈仓家里穷得要命，他没勇气提罢了。
但小芬心里还是装着二军，搁不下陈仓。
还有，小芬其实也是保守的，毕竟是有夫之妇，她不想跟她们那样背着男人乱来。
所以，陈仓跟她旁边说啥，小芬大多不回应。不过有时陈仓买点水果牛奶的塞给小芬，她也会接着。
小芬不想乱来，但有个人在意着，也挺好。
小芬后来跟陈仓上床，纯粹是被二军气的。二军竟然跑到小芬家里去闹，说他跟寡妇着急生孩子，让小芬爹妈说说小芬，赶紧腾地方。
小芬被气得哆嗦了半天，觉得二军也欺人太甚了，当即给二军发了条微信，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真想离去法院也行，你出轨在先，必须赔偿我。
出轨方赔偿这事儿，是陈仓告诉小芬的，陈仓是让小芬去起诉，离婚，要求二军赔偿。
但小芬现在赌了气，更不离了。
但在陈仓那里松了弦，不离归不离，她必须得要给二军戴上顶绿帽子，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戴绿帽子之前，小芬让陈仓保证，他俩的事儿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二军知道了倒打一耙，小芬可就惨了。
陈仓说，好，保证不说，跟谁也不说，醉死也不说。
小芬才同意跟陈仓睡了。
3
就在镇上一家像样点的酒店开了钟点房。
一进去，陈仓就把小芬抱住了。一直抱到了床上。
陈仓挺白的，也结实，只是一天到晚摸机器的手洗了又洗，还是散发着一股子机油味儿。
陈仓就用散发着机油味儿的手，从小芬的脚慢慢摩挲到脚踝，再朝上一路抚摸上去，又仔细又有耐心。
不像二军，每次都是从小芬的胸开始进攻的，进攻到小腹下面便提枪上马。
二军的花招都在实战中，每次不换三两个姿势不算完。
从来没摸过小芬的脚。
陈仓却是最后才到达小芬的胸部，陈仓说小芬你躺着就像个工艺品。
小芬知道陈仓这话应该是从电影里学来的，陈仓说了他在广州看过好几场电影。
小芬长这么大都没进过电影院。
终于得到小芬，陈仓又欢喜又贪婪，并不知道当他进入的时候，小芬心里是酸涩的，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二军，想起二军在她身上耍的花枪。
陈仓挺一般的。
也就胜在年轻，持久力好，最后用时间把小芬推上了高潮。
还有，小芬倒是没想到，高潮后陈仓又讨好地抱了她许久，一直到开的钟点房所剩时间不多时，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
这点比二军好。二军从来没有后戏，发泄完，倒头就睡。
陈仓倒是显得深情得多。
后来他们没再开过房，太费钱，也不方便。陈仓在镇东头租了间房子，隔三差五的，或早晨上班前，或下午下班后，两人去幽会个把小时。
但不管陈仓怎么留，小芬都没有在那里住过。她怕二军夜里突然回去发现她没在家。
尽管二军夜里再也没有回去。
4
陈仓出事的那天早上，小芬跟他好了三个多月了。
小芬上班时，听到工友说陈仓涉嫌跟人合伙偷盗一家金店，被派出所抓起来了。
小芬吓傻了。想怎么可能？陈仓怎么会干那种事儿？这几天下班后，她基本上都跟他在一起。
怔了半天，小芬没说出话来。听那几个工友七嘴八舌地说，听说丢了几十条链子呢，项链手链还有脚链……
一女的说神经病啊竟然还有脚链，有钱的女人真能作……
小芬突地打了个激灵，她记得有一次睡的时候，陈仓说了那句话，说他在找那种带小铃铛的脚链，找到了一定给她买一个。
小芬脊梁骨嗖地一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陈仓他……
一整天小芬心神不宁，手下的活出了好几次错，被组长骂了两顿。
也顾不上了，小芬满脑子都是陈仓，都是脚链，都是派出所。
中午吃饭时，小芬好几次冲动着想去派出所问问情况。
又不敢。
好不容易下了班，也没心思吃饭，小芬差不多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没合眼。
但小芬没想到，她没去派出所，派出所的却一大早来找她了。
来了俩警察，说调查点情况，关于陈仓的。
小芬哆嗦了一下。
年纪大的警察瞅了她一眼，说陈仓熬了一晚上，后半夜才说你可以证明他前天晚上九点半左右没在案发现场。但又不具体说。
警察说李小芬能证明不？
小芬的脸刷就白了。
前天晚上九点半，她的确能为陈仓证明，那会子他肯定没在案发现场，他正在她身上。
因为加了会儿班，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就已经八点过了，陈仓说是他想小芬了，求着小芬过去。
还在微信上给小芬发了一堆玫瑰花。
陈仓喜欢这些调调，小芬后来架不住陈仓求，还是去了。
三个多月，也睡出了那么浅浅一层情意来。
陈仓竟然还准备了菜和红酒，中间陈仓提出要拍个合影，小芬没同意，就拍了两个人碰杯。没露小芬的脸，那阵儿应该就是九点多。
吃完喝完又上了床，两人折腾完正好十点，小芬当时看过手机，有印象。陈仓说小芬也喝了点酒，不安全，求她留下，小芬还是倔强地走了。
到家以后小芬给陈仓发了条微信，大概十点半左右。
可是，小芬半天没吭声。
她不想说，也觉得不能说。如果她做了证，不出几天二军就会知道，那他肯定更会趾高气昂地跟她离婚，那她就没脸见人了——男人出轨是艳事，都大张旗鼓的。女人出轨，偷偷摸摸可以，真这么闹出来，还不知怎么被人骂。
显然，陈仓怕小芬生气，也没说具体情形。
5
等了半天不见小芬开口，作笔录的年轻警察用笔敲了敲笔记本，说那家伙是不是撒谎了？
小芬犹豫着，半天才问道，为啥你们抓他呢？
年纪大的警察说，我们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抓人，虽然俩盗贼都蒙了脸，但金店对面监控还是拍到了他们的体貌特征，还有骑的电动车。排查到晶体管厂，有人认出其中一个是陈仓。
警察咳了两声，并且，我们在陈仓身上搜到一条链子，他说是在网上买的二手的，可是没发票没啥的，虽然暂时还不确定就是金店失窃的，但这也增加了他的疑点……
小芬打断对方，你说的他那里有条链子，是……脚链吗？
俩警察对视了一眼，年轻的点点头，说是。
小芬轻轻舒了口气，她没想到，陈仓竟然真买了条脚链。还等两天是他和小芬认识100天，陈仓说会送她件别致的礼物。
小芬当时也想到了脚链，但过后，没再想，她不相信陈仓会舍得为她花那个钱，黄金的，怎么也要一两千。
陈仓家庭负担重，自己一直挺穷的。
但他，真的买了。
只可能是买的。因为小芬知道，那晚陈仓压根儿就没去偷金店。
并且，被陷在这种境地中无法自证清白，陈仓也没彻底把她卖了。是不是作证，主动权也在小芬手里。
沉吟片刻，小芬说，对，那晚八点到十点，我一直和陈仓在一起。
小芬说了租住房，说了全部过程，打开手机给他们看了见面前和分开后跟陈仓互发的微信。还有那张九点多拍的小芬没露脸的合影。
俩警察又对视一眼，有点傻眼的感觉。
陈仓被放出来，不久派出所查到真正的盗贼，晶体管厂一个跟陈仓体型特征差不多的年轻人，并且，作案当晚，还偷了陈仓的工作服和一双鞋。
也是陈仓被误认的原因之一。
也不出小芬所料，虽然警察说了会保密，但还是有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内情。
但小芬没等二军找上门来，她在给陈仓作证的当天，就跟二军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她不想再给二军制造一个侮辱自己的机会。
但小芬也没松口要嫁给陈仓，婚姻是件太大的事，纷纷扰扰的世道，男人也不是一两件事就能看清楚。
小芬想再等等，再看看。
不过她倒是偶尔在陈仓租的房子里过夜了，也遂了陈仓的愿，每次做爱时，会在陈仓身下晃动左脚上戴了三个小铃铛的脚链，让陈仓在叮当作响的声音里，奋勇向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