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时候,我最害怕的科目是数学。虽然我考试前抖擞精神摩拳擦掌,结果发现面对无计可施的大题,我又和从前一样手心冒汗,答不上来。
刚开始我会觉得这种无力感是人生的常态:例如我下定决心斩断一切,可是每次见到某些人我还是没办法保持理性,像是被点住死穴打回原形。
幸亏,我最后发现那道大题是附加题。答对了加十分走上人生巅峰。即使答错,我也合格了。所以,人生并不会因为某一道题或者某些人而变得不圆满的啊。
《放生》
文丨
1
地铁的玻璃窗上,阿慢的胸膛穿过壁灯、广告牌、急促的夜色以及行人,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她走出车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候车区的张澈。
此时的地铁站里没什么人,明亮的灯光下绕着几只乱窜的飞虫。阿慢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冰水,又转身在张澈旁边坐下。
矿泉水在身体里划出一道沁凉而温润的河流,缓缓下肚,夏末的燥意总算散去了一些。阿慢用手肘推了推一动不动的张澈,张澈睁开眼,看见阿慢,笑了笑,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你来了啊。”
张澈拿过阿慢手里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两口,掏出车钥匙递给了阿慢,“我过生日,他们灌酒灌太多了才会这样,以后不会了,今天麻烦麻烦你,改天请你吃饭。”
“你记不记得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阿慢又说。
“现在不成兄弟了吗,还谈分手干什么。”张澈说。
2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阿慢想,一定要避开张澈才行。至少,那场聚餐她是不会再去了。
阿慢与张澈工作的地方相邻,上班久了,总有碰到的时候,也总免不了几个相识的共同朋友。
她第一次跟张澈搭话,是在同事的生日聚餐上。那天张澈坐在她对面,饭桌上很热闹,张澈也时不时说几句。她吃着菜,漫不经心地听他说话。
张澈抬头,发现阿慢望着他,于是朝她笑了笑。
这场聚餐把夜晚拉得很长,阿慢喝着酒,跟张澈碰了几次杯,又吃了些小菜。饭桌上的高谈阔论逐渐变成三两人一团的呓语。阿慢起身,揣着兜里的烟晃到了有风路过的餐厅门口。
张澈大抵也是出来透透气的。他站在阿慢身旁,手里拿着一瓶结着水珠的冰镇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口。
张澈的老家在邻市,那里有很多山,风景名胜也是山。张澈说他总能看见山,远的近的,隔着雾气的近在眼前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冬天的山最好看。”张澈说。
“不都是秋天的山好看吗?”阿慢问。
张澈笑了笑,没回答。
阿慢喜欢热闹,碰杯声与说笑声都很好,能当下酒菜。她有几个常常一同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认识张澈后,便又算是多了一个。
喝酒吃饭这种人间乐事,是很容易让人变得柔软的。尤其是酒,落进肚子里,就把人温柔地捉住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还有变得轻飘飘的手和脚,整个人恍惚起来,感官却不钝重,逐渐上升的体温和灼热的心跳在推杯换盏间起起落落。
3
跟张澈确定关系,并没有用多久。酒可以是任何欲望的催化剂。喝了酒,许多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但结束得也快。
阿慢后来想起这段恋爱,总觉得像一场闹剧似的。
恋爱时候的张澈也是老样子,和朋友一起吃吃喝喝,闲不住,也不爱进电影院。但谈恋爱嘛,哪儿能不一起看一两部电影。他拒绝了几次后,阿慢便与他吵架,偶尔二人一同出去吃顿饭,张澈也是大大咧咧地叫了一堆朋友过来,说是热闹一些。
“我也不是非要跟你谈恋爱的。”有天吵得累了,阿慢坐着,半晌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觉得分手怎么样?”张澈心平气和。
“嗯,好啊。”阿慢说着,从包包里掏出镜子,用散粉在眼睛下拍了几下。
“哭了?”张澈问。
“眼影两百,粉底五百,卸妆水也没带,哭什么。”阿慢说。
张澈笑了笑,“我觉得,咱俩做狐朋狗友还挺不错,你说呢。”
阿慢示意张澈举着镜子,两手扒拉着弄了好一会儿,才补好了妆。
“去KTV玩怎么样,我请客。”张澈说。
“嗯,行啊。”阿慢说。
分手的那天晚上,两人竟然在KTV里笑着合唱了一首《分手快乐》。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恋爱啊,阿慢自己也觉得纳闷。
4
世界上大约每秒钟出生4.3人,每小时出生15540人,每秒钟死亡1.8人,每小时死亡6360人。这些人只会经历一次生与死,但却不止一次地失恋。
所以说,失恋的人海了去了。
况且,阿慢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失恋。
跟张澈分手后,阿慢与他成了餐桌上的朋友,二人的相处反倒和和气气,比恋爱时看起来要友好多了。
阿慢的新男友是朋友介绍的,安静斯文,爱看书,也挺愿意进电影院。两人从不吵架,恋情温吞得像一份平淡的工作。这样挺好的,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分手了。
“你说你,跟谁恋爱怎么都长不了呢。”张澈打趣她。
阿慢趴在他背上,低头就是一口。瘦削的肩膀上并没有什么肉,质感生硬,张澈吃疼,叫出声来。
阿慢住了嘴,安静地趴着,一句话也没再说过。
5
从公司辞职的第三天,阿慢接到张澈的电话,说要报答代驾之恩,想请她去好好吃一顿。
“干嘛急着今天,改天收拾也行啊。”张澈说,“大扫除是吧,我到时候过去帮你。”
“我明天就要走,还能改哪天啊。”阿慢说。
“走去哪儿?”张澈问。
是邻市。阿慢辞职了,准备不在这里待了。
“怎么这么忽然就决定要走?跟他分手伤心了?得找个地方疗伤?”张澈问。
阿慢没回话,定睛看了一会儿张澈。
张澈不明所以。
“我发现你黑眼圈有点儿深。”阿慢说。
张澈摇摇头,“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帮你。”
点的外卖是炸鸡啤酒。张澈提着口袋想往餐桌上放,却被阿慢截了过来,二人盘腿坐在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聊天。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张澈问。
“不知道。”
“找好工作了吗?”
“嗯。”阿慢答。
张澈喝了一口啤酒,“你说,为什么谈恋爱那会儿,我们就不能这样和和气气地吃顿饭呢。”
谁知道呢。阿慢想,可能是她和他本来就不适合谈恋爱吧。也不是不爱,就是不合适。契合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怀抱着再多的爱也是徒劳无功的。
6
阿慢到邻市的头一个月里,张澈时不时会给她打电话,说的都是些零碎的话,没什么意味,寻常又平淡。阿慢一边听着,一边追剧吃饭。
张澈问她怎么不出去玩。
在邻市的第一个冬天,阿慢买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窝在家里看完了一部日本电影,深重的雪一层一层覆在高山上,静谧又悲情。这里的冬天却没雪。张澈告诉她,这里很少下雪的。
趁着周末,阿慢去了一次当地的风景名胜,群山朦胧,在冬天的雾气里看不真切,只望得见一团团隐约的青色。一个坐在路边座椅上的大爷看见阿慢,说,春天再来吧,小姑娘,春天这山上的花都会开,那才漂亮呢。
阿慢笑着说了句谢谢,独自寻了个位置坐下,冬季的风冷冽而干燥,拂过脸的时候生疼。
阿慢到最后也没明白冬天的山为什么最好看。就像她喜欢了张澈这么久,却也没能与他有一段心心相印的爱情。以前她觉得,张澈是她的岸,后来她想,张澈是她的苦海。到现在,阿慢明白过来,或许张澈什么也不是。
她挣扎这么久,只是为了放生她自己而已。
编辑:k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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