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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女
日期:2018-09-27 20:00:57 作者:猫子不二 阅读:

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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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猫子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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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公元2018·开封

  从太爷爷死后的第二天开始,我反复在做同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尽是些牛鬼蛇神翅膀上挂满了眼睛的秃鹰飞扑下来,啄食人的心脏巨大的白鸟腾空跃起,青绿色爪子上紧抓着好几个浑身血红的婴孩……我一面尖叫一面没了命地逃跑,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跑不脱它们追上来的阴影

  正在惊慌之际,冥冥中响起一个声音:“你逃不脱的,因为那些恶物,原本都生自你的笔下……”

  每次醒来,我都大汗淋漓,半晌不能起身。家里人说:“这是你太爷爷给你托梦哩!”

  说得我浑身发毛。太爷爷很疼我是不假,仔细想想,梦中那阴森的声音,还真和太爷爷有几分相似,难不成那当真是某种警告

  “猴子,少在那里谈论怪力乱神,我看是你心中有鬼!”三叔一巴掌拍过来,吓得我一个激灵。这胖家伙出家好几年了,修行不见长,身材倒是越发靠近弥勒佛了。

  我忍不住揶揄他两句:“我心中有鬼,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啊?!”

  三叔拍着肚皮笑了。

  两年前,我从美院毕业一时间找不着工作。这家伙帮我介绍了个伪造古画的活儿。我从小爱画画,下心思模仿起来,还真跟一些名家名画有几分相似,再加上我又学会了刻假章,很快就赚了不少钱。

  但这毕竟不是正路,所以每次画画我总是鬼鬼祟祟的。

  有一次就被太爷爷给发现了。当时他把我叫到床前,问我在画什么,我支支吾吾不敢答应。他长叹了一口气,拉过我的手,“你是我们姚家的独苗,继承了祖上画师天分,可千万别荒废了啊。”

  当时我又羞又愧,慌忙把手从他瘦骨嶙峋的手里抽出来。不料太爷爷竟往我手心里塞了一个东西,我摊开手一看,竟是把金光闪闪钥匙

  “你要是缺钱,就……”太爷爷说到这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当时急地扑上去给他拍背,“就算再缺钱,我也不会卖掉您给我的东西的!我……我一定好好画画!”

  听了我这番话,太爷爷的喉咙里又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几句话,之后才渐渐平静

  我却感到一阵心酸。这一把金钥匙,对一生节俭的太爷爷来说,很可能是大半的积蓄了。他把这东西给了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他。于是从那之后,我便贴身带着金钥匙,下定决心再也不干那造假的活儿。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三个月前,我却不得不再次找到三叔,要重操旧业虚假即生罪恶,我画的东西是假的,大概就是梦中所指的“恶物”了吧。

  “也许太爷爷又发现我造假了,所以才这样提醒我。”我对三叔说。

  他一甩膀子,“这你不能怨我,毕竟是你先找到我,说你缺钱的。”

  这话不错。三个月前,我被检查出来心脏有病。

  这个病很微妙,因此隐瞒了我足足二十四年。从小到大,我都很皮实,喜欢上蹿下跳,虽然大名叫“姚家安”,却总是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所以小名叫“猴子”。

  画画是唯一能让我安安静静坐下来的事情

  跟三叔第一次散伙后,我找了份插画师的工作,每天要画十几个小时身体也没出岔子。顶多就是熬夜赶画稿会感觉闷气短,呼吸困难。后来一次在上班的路上,我忽然晕倒了。身体一沉,扑在一群人形形色色鞋子之间。

  医生说当时我的心脏出现了偷停的迹象情况非常危险,由此怀疑我的心脏一直存在隐患

  当细致检查过后,我听到了一个拗口且生僻的名词,这个名词向我宣告,我的心脏就如同一颗随时会爆炸定时炸弹,可以瞬间令我魂飞魄散

  更严峻问题是,要把隐患拆除非常困难。医生委婉地告诉我,要治好这个病,起码需要三个疗程,一次大手术,所有的治疗费用加起来,“准备好卖上两套三环内的房子吧。”

  我嬉皮笑脸,医生嫌我不够严肃。说卖房子容易,家里哪有房子可卖?爸妈都是教师,一辈子两袖清风根本没什么积蓄。

  我只能庆幸晕倒进医院这件事他们两个不知道,不然我妈还不得马上哭晕过去?连我爸也保不齐要“猛狼”落泪。幸好医院联系的是小雀——卖给我画具的供货商。

  因为我晕过去的时候手机屏幕上正停留在跟她聊天的微信界面上,她就这样被误认为了我的紧急联系人。当我从病床上醒来,看见她顶着短短的刺儿头坐在我床前时,张嘴就说:“我先出门去抽根烟!”

  尽管理男人样的短发,小雀依然很漂亮。她也算出身书画世家,从祖上开始,做的就是画具生意耳濡目染,对美术也颇有心得。自打认识,我们就很合得来。我喜欢直爽个性,想过跟她在一起。

  本来一直计划着等自己卖出几幅好画,在圈子里有了点名气,就去追求她。没想到现在我病了,爱情完全成了奢望。我求她别把我胸怀大病的事说出去,她满口答应,“拿人钱财,给人办事。你是我的老顾客,一直很照顾我的生意,现在有难,我岂有不帮之理?”

  于是这三个月里,全靠小雀给我帮忙。不仅陪我去复诊了几次,还发动她的朋友帮我联系了几个有名的医生。

  但在金钱方面,我是万万不可能给她添麻烦的。她提议在插画师的群组里发起个爱心众筹,被我给拦下了。何必呢?太爷爷说过,治得了病,未必治得了命。我就想自己努努力,看能不能搞到钱先治一个疗程。而想到搞钱最快的方式,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三叔。

  三叔说,现在打假打得猛,假画渐渐卖不出去了。

  他是帮我接了几单刻假章的生意,不过赚得不多,跟治病的钱相比,都是杯水车薪。本来想着我自己再多几份画稿的工作,可是自打做起了噩梦,我就整夜睡不好,白天想要画画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免愁眉苦脸。

  手机“叮”的一声,显示新闻推送专家质疑北宋《瑞鹤图》并非宋徽宗亲笔,重金寻画师后人查证原作者。

  “画师后人……”我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词好熟悉啊。”

  “能不熟悉吗?你太爷爷成天拿来说你。咱祖上好像出过一位宫廷画师,你又天生爱画画,他就说你是画师后人……”三叔惊讶地看着我,“猴子,你激动什么?”

  “重金寻画师后人,那可能就是我啊!”我兴奋地一声惊呼,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太爷爷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被太爷爷奉为珍宝的家谱。

  三叔也跟了过来,“猴子,依你的意思,那《瑞鹤图》不是宋徽宗画的,而是……”

  “太爷爷说过,咱那位画师爷爷最擅长的就是画仙鹤,所以他还有个作画的别名叫写鹤,只可惜英年早逝。现在只要确认年代……”

  我飞快地翻动册子,三叔粗胖的手指迅速滑过一行行开始褪色的字体——姚安,北宋元丰五年生,家中排行老三,师从宫廷画师刘益,少年入宫,别号写鹤,年三十卒……

  就是这个人!我激动地尖叫了一声,手掌微微出汗。

  北宋,宫廷,画师!跟我的名字“姚家安”只有一字之差,这是否就是某种奇异缘分

  《瑞鹤图》一直被当作宋徽宗的亲笔画作,各种赞赏之声不绝于耳。如今只要能确定我才是原作者的后人,别提赏金,光是赚名气我也够了!那时候,我画的画,再不用仿冒别人,就可以卖出一样高价……

  我正想着,三叔照我的脑袋猛拍了一下,“你也别高兴太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新闻里那些专家有事没事就喜欢出来胡说,说不定没过几天又出来辟谣了……”

  “他出来辟谣,我再给他辟回去!”我伸手去夺家谱,“我都想好了,先去找这个专家聊聊,是不是空欢喜,查了再说!”

  “说到历史,我还真有点研究,”三叔摸着光头,“要不,我帮你?”

  “真不愧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一竖大拇指,“只是太爷爷尸骨未寒,咱们就大张旗鼓地弄钱,该不会有报应吧?”

  “怎么会呢?佛祖慈悲!”三叔大声说道

  不料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又打雷了!闪电映亮了家谱,也映亮了我和三叔两人惊惶的脸。

  该不会真的这么邪门儿吧?

  2.北宋大观三年·汴梁

  “咚!咚!咚!”暮鼓三声,夕阳渐沉。我站在那一整片温暖的橘色里,贪婪注视着天边飞来的一群大雁。忽然,耳边传来丫鬟急切的通报,“小少爷老爷发火了,正叫你去书房呢!”

  我心中一沉,转身就走。一入姚家大宅,阴影瞬间笼上头顶庭院森森,傍晚的寒气悄然袭来,踏进书房的一刻,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姚安,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做的好事?”父亲严厉的声音响起,随即“哗啦”一声,将几幅画卷丢弃在我眼前。

  我蹲下身,一张张看过去,《秃鹰啄人图》《巨鸟食婴图》……的确是我的手笔。就算我不承认,这画卷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安”字,也足以出卖我的身份

  “孩儿作画,有人愿意出价来买,仅此而已,不知何错之有?”我低声对父亲说。

  “不知何错?”父亲怒吼一声,捡起一幅画直戳到我眼前,“原本以为,你有心做个画师,名垂青史,也不枉费我的一片心。可你看看其他画师,要么擅画山水,要么擅画人物,你却只画这怪鸟咬人头、啄人眼,满目血腥、满地白骨场景。你到底是何居心?”

  虽然自幼畏惧父亲,但此时我一咬牙,奓着胆子解释:“孩儿所画,乃是把眼见的真实异化成了动物。那幅秃鹰啄人,是两名官差诬陷百姓偷盗,屈打成招,致人死亡的事情;巨鸟食婴,是江湖术士勾结官府,公然贩卖有毒的婴儿药膏,结果导致十几个孩子死去……”

  也不等我说完,父亲便厉声呵斥:“住口!你要做画师,大好江山还不够你取材?你画这些,就不怕给姚家惹上麻烦?”

  “什么麻烦?”我闻言大惊,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父亲长叹一声,“我听人说,最近已经有官差在打听这些画出自谁手了,若是查到家中,判你丑化官府,你……”

  不料,话音未落,大门外便响起了“砰砰”的叫门声,“安画师在吗?安画师是否住在这里?”

  未及我反应,父亲一把扯住我,“无论别人问什么,你一定要一口咬定那些画不是你画的,区区一个‘安’字,他们还不能确定就是你,明白吗?”

  我咬紧了嘴唇犹豫着点了点头。其实我并不害怕承认,作画是我最喜欢的事,也是我最自由时刻。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画了那些,只是我的作品真的只会为家族带来伤害吗?

  正当我心头犹如一团乱麻时,来人已经走进宅中。

  没想到,这一次预料错了的竟是父亲。他们并非官差,而是两名书童。自称受宫廷画师刘益的命令而来,想邀请在画卷上署名“安”的画师到府上一叙。书童说,刘益对我的几幅画作印象深刻,有意跟我探讨笔法,请我一定前往,不可推辞。

  “他才二十岁,且从未拜师学艺,只不过有些小聪明,哪里来的才能可以跟宫廷画师刘先生平起平坐?”我父亲面露意外之色。

  “先生说,这位画师的画作虽乱无章法,但风格奇绝,如果得到一二指点未来一定可以光耀门楣。”书童回答

  我小心观察着父亲的神情,在听到“光耀门楣”四个字时,他终于舒展眉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说起刘益,整座汴梁城内几乎无人不晓

  他是当今皇上身边最得宠的画师,据说不仅擅画山水鸟兽,笔下的人物也栩栩如生。只可惜他的画作都陈列在皇宫之内,普通人难以得见。不过他在入宫前的画作,却是被不少达官显贵高价收藏了。

  我也曾有幸得见一幅,名为《春闺》。画中一妙龄少女躺在纱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薄纱,乌压压的长发压在身下,雪白的手臂垂下床沿。就在手腕处,有一道如同荆棘般的伤口,殷红的血渍正冒出来。少女斜眼看着自己的伤口,神情中流露出一股莫名哀伤

  有很多人为这幅画编了个凄美的故事:女子待字闺中等待情郎考取功名回来娶她。不料,男人负心,一去不返。于是这女子就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想要一死了之。

  我倒是无心去猜测这些情节,只是在看着那幅画作时,心跳骤然加速,瞬间感受到了真实的脆弱恐惧

  我几乎能够相信,画中人正走在通往死亡的路上!我自己作画时,也尝试着去描绘死亡的阴影,可惜功夫不够,总有欠缺。因此我心中格外仰慕刘益,真想问问他,这样动人情感究竟是怎么融入到技艺当中去的呢?

  隔天,我便前往刘益先生府上赴约。他家门庭富丽,各色鲜花争奇斗艳。他就在如画一般的景致中请我饮茶。刘益年方四十,蓄了薄薄的胡须清瘦的脸上,轮廓如同浮雕般生动。不愧是宫廷画师的气魄,我心中暗暗感叹,不知我何时也能如他一般呢?

  刘益仿佛看出了我内心所想,笑着说:“姚安,你可曾想过进宫为皇上作画?”

  我慌得立即起身,“学生不敢痴心妄想。”

  他一转身,叫人呈上一幅画:浅粉色的画绢上,一名妙龄少女仰卧其中,似在熟睡,可从宽袍大袖中伸出的手臂上,却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正是我临摹的那幅《春闺》!

  对于一名画师来说,剽窃别人的创意为人所不齿。尽管我这幅画并非与刘益的原作一模一样,但乍看之下,还是不难认出其中的模仿痕迹。更为可悲的是,因为一直无法揣摩到他作画时的心境,我的画作毫无灵气,简直连《春闺》的万分之一也不如!眼见着自己被逮个正着,我刹那间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料,刘益竟全无责备我的意思,反而指着画中的细节问:“依我看,有几处的画法不对。比如人的伤口,处理得不够逼真,再比如人的眼神,全然望不见痛苦……”他说得越是详细,我内心越是不安,只能连连点头,在心中默默记下。

  “我们作画的,细节上绝对马虎不得,否则只有想象力是并不足够的。”刘益嘱咐我,“所以,要画美人,就要去遍寻天下的美人;要画尸体,便须得亲自去看真实的尸体。只有眼睛看见了,下笔才有神。”

  一番话说完,我已忍不住冷汗直流,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他是否也曾亲自研究过真正的死尸,不然怎能将死亡的恐惧刻画得入木三分?又怎会如此轻易就看出我画中的漏洞,还一一点明?

  然而由不得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刘益吩咐人摆开宴席,还叫来几个身披薄纱的少女表演舞蹈。

  一时间,美轮美奂的颜色与铺天盖地的香气将我包裹,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听说那些女子本就是宫中舞女,舞姿极为动人。特别是为首的一个,她身材修长,动作轻盈,伸展双臂的一刻,就如同仙鹤展翅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正当我痴痴地看时,她那白皙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道伤疤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心中“咯噔”一声,不由抬头去看她的脸。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清丽脱俗,却眼神忧郁。刹那间,我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喊叫出声——那分明就是刘益在《春闺》上所画的女人!

  难不成她真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距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无数思绪如同飞燕般“扑簌簌”飞入我的脑海。一半好奇、一半恐惧的心情折磨着我,令我不得不一杯接一杯地饮酒,很快就有些醉了。

  深夜,刘益送我出门,他郑重提出要收我做徒弟,带我进宫画画。我在醉酒的昏沉中尚有片刻的犹豫,可就在他身后,那个刚刚跳舞的女孩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就如同银色的月光,登时照进了我的心里。我感觉像是猛然间抓住了什么——跟随刘益进宫,前途未卜,但我或许可以接近那个女孩。

  于是,我答应了。

  父亲自然十分赞成我的决定,而我却在酒醒后感到坐立难安。正式入宫的前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好躺在床上,望着天外的月亮。

  不知几十年、几百年后,天上的月亮是否跟今天的一样?那时,我的后人们是否也会怀着与我同样的心情,来注视着月亮呢?想着想着,我不由地暗暗对着月亮许愿:如果可以,请让我与自己未来的后人对话吧,让他们告诉我,我选择跟随刘益进宫,这个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忽而,狂风骤起,晴朗的夜空瞬间阴云密布。我清楚地看见,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而我身下的床板,也随之颤动起来。

  “难不成是神明显灵?”我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脱口而出,“该不会真的这么邪门吧?”

  3.公元2018·开封

  质疑《瑞鹤图》的作者并非宋徽宗的专家叫李望,既是学者也是画家,从大学退休后,现在搞文物收藏,时常在各大网络社区现身,为网友们购买的文物做“鉴宝”。我和三叔很快跟他取得了联系,相约去茶楼见面。

  “每位画家都有自己的风格,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风格纵然有变化,也总不至于天翻地覆。”李望拿出手机展示着宋徽宗的几幅画作,“这是已经通过鉴定确认是宋徽宗本人的作品,你们看看,有什么感受?”

  三叔粗胖的手接过手机,装模作样地品鉴起来。跟李望见面之前这几天,我也做了些功课,研究了不少画作,于是忍不住快嘴回答:“乍一看有些粗糙,实际却很有神韵,属于比较古朴简单的风格,确实跟精美的《瑞鹤图》大不相同。”

  李望并未做声,仍旧看着三叔。这家伙,难不成是看我年轻,就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三叔倒是不紧不慢,又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说道:“乍看之下,有些粗糙,细细品来,却很有神韵,风格古朴简单,跟《瑞鹤图》的精巧细致,还真是大相径庭啊!”

  这老小子,居然当面照搬我的话,还用这副腔调说出来!我又好气又好笑,不由暗暗捏了一把他的胳膊。李望倒像是很吃三叔这一套似的,瞬间两眼放光,紧抓住三叔的手,“大师果然有一双慧眼,只观察了这么几下,就完全掌握了要点!”

  三叔掰开他的手,自己双手合十露出微笑,“善哉善哉,不瞒你说,我自己也搞些书画研究。今天约李专家相见,正是想彼此切磋。依贫僧愚见,《瑞鹤图》的作者,应该就是当时的宫廷画师刘益。”

  看来这几天三叔也没少做功课,书画界的确有些人提出了这个观点。

  李望听了这话,沉吟片刻,才又开口道:“刘益虽然没有太多画作流传下来,但仅凭博物馆现存的《三枝梅》《瑞雪》《鹤女》来看,落笔精美,格外注重细节。这么看来,是他的可能性很大。但我却不这么想。”

  “为什么?”这次我和三叔异口同声。

  “我研究过刘益这个人,”李望说,“在几年前,还找到了他的后人。按照他们家的记载,刘益曾经收过一个徒弟,而这个徒弟……”

  “这个徒弟就是我的祖爷爷!”这句话眼见着就要冲口而出,还好三叔猛拉了我一把。

  李望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话也犹豫起来,“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猜测了,并没有什么证据,不值一提的。”

  一听这话,我急得直跳脚。三叔却立刻回答:“明白了,我们自己去查证就好。”说着,起身拉着我就走。

  李望也站起身,“大师,如果有关《瑞鹤图》的事情,是你的个人兴趣,查查无妨,但如果是要来真的,可要注意万事小心。”

  三叔不理他,潇洒地头也不回。我却十分困惑,连着发问:“为什么要小心?这里面能有什么危险?为什么不继续追问他?”

  走过一个路口,人渐渐少了,三叔才长叹一口气,“猴子,赶快动动你的猴脑。你能想到找出《瑞鹤图》真正的作者,凭借这个发财,难道别人就想不到?现在呼声最高的一个人就是刘益,估计他的后人们早就已经筹备着怎么赚上一笔了。你要抢走人家嘴边的肥肉,这就埋下祸根啦!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让祖爷爷吃哑巴亏?”我瞪大了眼睛,“吃亏上千年,我咽不下这口气!”

  三叔把眼神瞟向别处,“你不是只想要钱治病嘛……”

  我一阵急火攻心,“我承认,最开始这件事吸引我的就是钱,但是真相也同样重要。我干过造假的事,也明白自己的画作不能署上自己的名字有多痛苦!

  “有时候我会在画上找一个角落,把我的名字藏进去,为的就是告诉那些认真看画的有心人,这幅画是我的心血,是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夺走的!祖爷爷姚安已经死了,不能为自己的画做任何争取了,可我姚家安还活着,我一定,一定要……”

  “叮铃——”手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令我稍微定了定神。这铃铛手串,还是小雀送给我的。她说,铃能守福,我戴着它,病一定能好。要是放在过去,我肯定不会戴。可如今,一切都有了别样的意味。

  我伸出手腕让她帮我系上的一刻,看着她低下头露出的那一截脖颈,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如果我还很健康,或许我可以追求小雀,可现在……

  “猴子,你没事儿吧?”三叔摇晃着我的肩膀,我略一挣扎,睁开了眼睛。

  视线里,还有一个人仿佛从回忆中涉水而出,正红着眼眶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句:“你没事儿吧,猴子?”

  “小雀,你怎么在这儿?”我撑起半个身体,“怎么好像哭了?”

  “我以为你……”她刚说了半句,就捂住嘴,“我听说你家里出了些事,我很担心你。”

  “我太爷爷去世了。”我尝试着自己站稳,“放心,我还好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小雀抹了一把眼睛,“我出来送货,刚巧碰见你们。前面的书画基地这两天在搞宋代宫廷画展,人山人海。你还是回家休息去吧。”

  “宋代宫廷画展?”我立刻来了精神,这其中一定有刘益的作品!难不成是天要帮我,给我这个机会去近距离观看他那几幅画?

  三叔立刻看出了我的心思,耷拉着脑袋架起我的胳膊,“真服了你了,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我有票送给你们!”小雀说,“让我跟你们一起吧,万一猴子的病又犯了,多个人也能多个照应。”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一暖。不由地把《瑞鹤图》的新闻对她说了,想听听看她的意思。

  没想到她立刻回答:“那幅画不是宫廷画师刘益的作品吗?我认识的几个画中国画的老师,他们都这么说。刘益笔锋精巧,对细节尤为苛刻。《瑞鹤图》里描绘的十八只仙鹤,在画中栩栩如生,连羽毛都毫发毕现,不是他又会是谁?”

  我想要出言反驳,不过一时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不错,对于姚写鹤,我没有任何了解,只凭着一股血肉亲情,才一厢情愿地相信。万一从一开始就只是个误会,万一他根本没什么才能……

  我这么想着,不觉中已经进入了书画展区。偌大的画作在眼前铺陈开来,一幅接连一幅,尽显宋朝风光。这其中,有两幅画在最中央,工笔繁复,色泽明快,许多人都驻足观望。

  我也凑上前去,第一幅,暗黄色的绢上,三枝梅花傲雪而立,正是刘益的《三枝梅》。

  第二幅,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幅,暗红色的背景,一只雪白仙鹤从天而降,舒展双翼,俯冲下来,仿佛要冲进一片漩涡之中。它的翅膀,仿佛巨大的云,它头顶的一抹殷红,好像随时要在日光下燃烧起来。可它的姿态竟又那么坚决,微张的嘴巴里,仿佛要发出冲天的啼叫……正是刘益的《鹤女》。

  我挣脱了三叔的搀扶,独自慢慢地挤过人群,一直挤到了画的最前方。忽然有人在背后撞了我一下,一个趔趄,我整个人向前一扑,结结实实地扑在了画作前的玻璃窗上。就在我要起身的一刻,忽然,《鹤女》画卷上的一个角落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怪异的符号,乍一看,与画作中的漩涡融为一体。但仔细看来,几条线条的分布却稍显凌乱,与整幅画中工整精致的观感不同。我凑上前去,掏出口袋里的放大镜,尝试着去拼凑所有可能的角度。抬手的瞬间,又是“叮铃”一声,仿佛电光石火,我心下登时雪亮,不由跳起来,兴奋地冲向三叔与小雀。

  三叔把我拉到一边,“猴子,你看见什么啦?”

  “《瑞鹤图》我不知道,但那《鹤女》一定是祖爷爷的画!”我的声音有些发抖,“画上隐藏着记号,就跟我的一样,他把署名藏在漩涡之中。是安,姚安的安!”

  当我说出“姚安”两个字的一刻,仿佛时空骤然静止。整间展馆的光线骤然变暗,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我只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看见小雀惊叫着向我奔来。我踉跄了几步,眼前一黑,跌进了她的怀里。

  4.北宋政和元年·汴梁

  不知不觉,我作为画师刘益的徒弟,入宫作画已两年了。

  刘益在宫外虽有府邸,但若非有要事,并不会回去。我便随他住在宫中的画匠坊。这里有十几名宫廷画匠,每月都需要向皇上献上新作。有人擅画山水,有人擅画花鸟鱼虫。

  一幅幅画卷展开之时,总是云淡风轻。但作画的过程,却极为辛苦。既要找出新鲜的作画主题,又要在笔法上胜他人一筹,否则便无法在皇上面前博得关注。我时常见他们抓耳挠腮,或借酒消愁,连刘益也不例外。

  也许是我习惯了自由作画,反倒不受限制,也不至于才思枯竭。于是刘益时常来询问我的想法,还称赞我有过人之资。我也在他的指导下进行练笔,一年下来,基本功进步很快。

  那时,我看着他面对画绢凝神沉思、半晌也画不出东西来时,便忍不住跃跃欲试。不料却激怒了刘益,他高声呵斥我,还粗暴地将我从画室里驱赶出去。

  从那之后,他便很少来指导我,只是吩咐我在画舍中为他置备画具,或清洗画笔,从来不肯带我出门。在旁人看来,我大概只是他的一个书童罢了,哪里是什么所谓的徒弟呢?

  那阵子,皇宫里唯一值得我留恋的地方,就是那些舞女所住的天香阁。每天一早,她们便开始在院落中练舞,清脆的嬉笑声时不时传来,就变成了我苦闷生活中的调味剂。

  有些胆子大的书童,会趁跑腿的工夫去天香阁外偷看她们。我也曾借机跟着去过几次,渐渐知道了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女子名叫鹤女。她时常穿一件白色的衣裙,扎黑色腰带,只在头顶的发髻上插一朵红樱,果真如同丹顶鹤一样。

  我就偷偷在后门的竹林掩映处,画下了一张又一张她的模样,深夜中便悄悄回味着入宫前第一次见她时,她向我投来的那一束摄人心魄的目光。

  我在宫中的第二年的年初,发生了一件大事。汴京连下了三日大雪,积雪没过膝盖。皇帝龙颜大悦,称其为“瑞雪兆丰年”,要各位画师献上贺图,还说要亲自到画匠坊中观看。

  这对各位画师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刘益对此更是看重,他召集我与其他几名书童来,要求我们去为他搜集可以作画的素材,还要求每个人必须提出几个题目供他挑选。

  无奈大家抓耳挠腮,想出的也无非是梅花、雪地等场景,令他暴跳如雷。看着他失态的模样,曾经风度翩翩的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如果作画主题难有新意,不如在场景角度上做些改变。他眯着眼睛盯着我,居高临下地问:“你以为这种简单的道理我没想过?你身为弟子,哪儿来这样的胆子来指点我?”

  刘益的口吻令我对他彻底失望。当晚我就收拾行囊,准备即刻辞行。

  整理着一张张的练笔,我才倏然发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画了十几张鹤女。离开皇宫后,我恐怕再没机会跟她相见了。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再次来到了天香阁外的竹林旁,偷偷向其中张望。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之下,院落里还有几个少女在不厌其烦地练习着动作。不知这其中可有鹤女?我急着去看,不由地脚下一滑,踩落了一块碎石,发出“咚”的一声。

  院内有女子闻声走来,正向着竹林的方向。绿竹掩映之间,正是那熟悉的白色衣裙,在残雪之间,仿佛要融为一体,还有那素净却柔美的脸——鹤女!

  我的心就快要跳出胸膛,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只见她轻巧地钻入林隙之间,探出修长的脖颈,轻启薄唇,“是你?”

  “你……你认得我?”我紧张得说话也不利落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我也绝对没有图谋不轨!”

  “呵,”她掩嘴轻笑了一声,“我自然认得你,你是刘益先生收回来的徒弟,姚家的公子,我说得对吗?”

  “我叫姚安,”我鼓足勇气说,“我也知道你叫鹤女。我准备要离开皇宫了,在临走之前,还有个东西想要送给你。”

  鹤女的眼神有些迷茫,“送我?”

  我红着脸递过一张画。那是描摹了她许多次之后,我最满意的一张。画上,她侧身抬手,一只脚也随之扬起,裙摆在风中散作一朵白云,而她的脸色,在日照之下熠熠生辉。

  “我哪里有这么美?”她的脸颊也有些发红,“姚公子,你画得可真好。”

  这简短的一句令我心花怒放,我讷讷地回答:“这只是信笔所涂,上不得台面的。我画得不好,打算不留在这里了,以后恐怕很难再……”

  话未说完,鹤女便说:“照我所看,你的信笔所涂,倒是远胜过不少画师循规蹈矩的画作。你留下来,一定能得到天子的赏识,此后,你便是名扬天下的画家,你的画作,也能名留青史。”

  “那恐怕不可能了,”我苦笑一声,“我进宫已经两年,还从未有机会让皇上看见我的画作,未来还不知要再等上多久,只怕宫女也要等成白头老妪了!”

  话一说完,我心中一惊,意识到这句话有影射鹤女的意味,惊慌地低下头去。

  好在鹤女极为善解人意,“我自幼被选进宫中跳舞,也不知这样跳下去,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可正是在这样绝望的日复一日之中,我才能静下心来,发现舞蹈之美。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获得一番乐趣。想必作画对你来说也是一样吧?”

  她这一番话,竟像是清泉一般,令我沮丧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不再一心想要离开了,只想着明日还要来到这里,同鹤女说说话。她也答应下来,还从手腕上解下一条手链,上面悬挂着一枚银色的铃铛。

  那一刻,我又一次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痕,几经犹豫,还是没能问出口。我们约定以这铃声为号,每天傍晚时分在这里相会。

  尽管刘益仍旧继续对我恶语相向,但我已经全然不放在心上了。就使用刘益废弃的画具,我在鹤女的鼓励下,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画作。

  为了见面方便,我们想出了许多暗号。比如,根据她的舞步表达出的特定意味;再比如,在我的画作中,用一些线条埋下彼此交流的密码。

  我们试了又试,乐此不疲。

  作画时,她也总能替我想出好点子来,有时折来几枝梅花,有时捧起雪来在雪地上舞蹈。往日,那些静物在我眼中都死气沉沉,可一旦有了她,仿佛万事万物都瞬间有了生气。我兴致勃勃地画着,几乎废寝忘食。深夜也不愿睡下,只想着跟她见面时分享画作的快乐。

  一日正午,我正在作画,刘益忽然推门而入。我吓了一跳,来不及收起一旁的画纸,他便逐一翻看起来,嘴上说:“为师曾说,要求你以瑞雪为题,提出几个构思以慰圣上。如此看来,你虽然没有开口过,却是已经动笔了。”

  “学生随手涂鸦,不敢僭越。”我慌忙低下头,心中狂跳不止。生怕他看见我所画下的一张张鹤女,以此生事。

  然而,很快“哗啦哗啦”的翻阅声便停下来,我悄悄抬起眼,才发现原来他被一幅画吸引了目光。那正是我前日所画的《三枝梅》。

  那是鹤女折来给我的梅花。当时她以梅起舞,这三枝花在手中舞出了千般风情。我画在纸上,虽然没有她的舞姿,却捕捉到了花随人物灵动的一刻,因此看来极有风采。

  鹤女也很喜欢,她说:“别人一提到梅花,总是要以傲雪耐寒为名,把这花朵形容得铁骨铮铮,倒没意思了。你画的这一幅,却让梅花活泼起来了,更加讨人喜欢。”

  此刻,刘益也是长时间地凝视着这幅画,面无表情,看不出是赞赏还是鄙夷。直过了许久,他才将画放下,留下一句“你还是有些天资的,不枉我把你从民间带来”,便拂袖而去。

  我如获大赦,赶忙将所有画作收好,当天傍晚又去找鹤女。我告诉她,我的老师似乎也很喜欢《三枝梅》,她开心得拍起手来。

  我又告诉她,再过几日,皇帝就要来到画匠坊观看画师们的作品了,如果《三枝梅》能够面圣,那该多好。只可惜以我的地位,恐怕只能是奢望。

  鹤女思考了片刻,笑着说:“想让皇上注意到你的画,也并非不可能。既然不能主动呈上,不如想个法子引他过来。”

  我十分好奇,“如何引他?”

  鹤女竖起纤长的食指放在唇边,温柔的眼睛轻轻一眨。我心中一动,深信她绝不会令我失望。

  皇上驾临画匠坊的那一日,是我自入宫以来见过的最为华丽的阵势。尽管距离很短,车马随从却浩浩荡荡。马蹄声传来的一刻,坊内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接驾。

  刘益命令我,在接驾之后就回到自己偏房内整理画具,不得出来惊扰皇上。这也正合我意。

  院落里早已悬挂着各位画师们的作品,只待皇上一一赏玩。我则飞快地跑回偏房内,开始实施鹤女告诉我的办法。

  我先将《三枝梅》挂好,紧接着燃起香炉,将鹤女为我配好的香料投放其中。

  这是她平日里采摘的花瓣与自制的香粉合成的熏香,点燃后便会散发出一阵幽幽的清香,恰似梅花在凛冬的清晨盛放时,传出的动人香气。这味道越传越远,很快便在整座院落里荡漾开来。

  我似乎已经听到一阵阵对香味的感叹,继而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皇上果然被引来了。

  我再度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眼前便是九五之尊,他先是感叹了一声“好香”,继而又注意到了那幅画,“这阵香气,如同从画中飘散出来,如此动人的梅花真是天下难寻!”

  皇上赞赏了我的画!心跳剧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膛。然而还未等我开口,一个身影便站出来,抢先说道:“此画乃是微臣为圣上准备的惊喜。瑞雪兆丰年,画师眼中的世界不外乎雪地与梅花,不如圣上的视野广阔,因此我只好从作画的细节上寻求新意,特别是这一炉香,也是特意调制……”

  是刘益!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抢夺了属于我的荣誉。

  《三枝梅》是我的画作,他竟如此轻易就将我抹杀,以此获得皇帝的赏识。我又急又气,却深知在那种情况下,无法立即出言反驳。只能久久低着头,任由他们围着我的画作,纷纷对刘益献上赞美之词。而刘益的声音中充满自信与得意,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一切!

  皇帝离开后,命人装裱《三枝梅》送往寝宫。我冲上前去想要质问刘益,不料他却抢先抬手,猛地给了我一个巴掌,“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耍花招?你想把我踩在脚下,恐怕还没那么容易。”说完后扬长而去,留我独自站在庭院之中,遭受着其他人嘲笑的目光。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了那接下来的一天,只记得傍晚时分,我踉踉跄跄地去见鹤女,一股脑对她说出了我的遭遇。

  “姚公子,你受委屈了。”她眼含热泪,“别心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我想告诉她,我对皇宫里的一切都感到心灰意冷了,我想要带她一起离开。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听“砰”的一声,有人在我的后脑猛击一下,我只看见了惊呼的鹤女,自己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跌进了她的怀里。(未完)

  本文未完,明晚八点准时更新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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