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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萍的婚礼是在一个星光柔和的夜里,来参加婚礼的人并不算多,双方父母都没有到场。
她的爸妈没到场是对她同前夫离婚耿耿于怀,丈夫的父母则是觉得儿子娶了个拿不出手的女人给他们丢了脸面。
丈夫已经疲惫地睡去,所谓的新房也不过是丈夫住了十几年的旧居,由她操刀重新装修的。她不喜欢自己的家里有别的女人遗留的温柔。
邓萍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关上了窗户。
她咳嗽了一声,敬了一晚的酒把她的喉咙烤干了,因此她打开房门去大厅喝水。
这里的灯本是常亮的,但邓萍心疼电费,每天都会爬起来关掉,久而久之,灯就永远地暗着了。
邓萍有严重的夜盲症,因此她只好摸索着打开灯。
开灯后,她第一眼便看到了遗像上的女人,长发披肩,眉毛弯弯的,像朵娇美的花。
看着遗像,邓萍大概能推断出她穿了一件素色的短衣。
衣领熨帖地衬着她修长的脖颈,半袖恰到好处地箍住了她白净的手臂,使她看起来格外地柔软。
但邓萍总觉得她的眼睛在打量着自己。
当她的眼睛被阳光轻轻地撒上一层淡黄时,她就知道要准备早餐了,当她的眼睛被映出了强烈的光芒的时候,继子就该中午放学了。
如果她的眼睛一整天都阴沉着,那邓萍就会拿着雨伞去小学外面等两个孩子。
她的眼睛在不断地提醒着她桌布歪了,沙发下面有一个玩具,丈夫的领带不配那套西装……
邓萍觉得她在无声地操控着这个家庭,她有过一次抗争,她用一块红布蒙住了她的遗像,结果那天过得手忙脚乱,还引来了继子因为母亲被遮挡的哭诉和丈夫的批评。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因为没带运动鞋被老师一顿臭骂,回家后用湿漉漉的眼睛对着自己。
她同丈夫讲过心里的看法,但丈夫总是忙着看论文,头也不抬地说:“真是封建迷信。”
末了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儿子的亲妈。”
邓萍便不说话了,也是从那时起,她盘算着在婚礼后,和丈夫生个孩子。
所以她格外积极地筹备自己的婚礼,丈夫从来不管这些事情,只是沉默着听从她的安排。
每次看见那个遗像,邓萍总会暗暗下决心将之前的女主人比下去,因此她学着城里女人的样子,顿顿只吃蔬菜,就为了将肚皮上的几斤肉减下去,好塞进那身纯白的婚纱里。
或许是不得法,婚礼的前一夜,她的肉依旧很顽固,再加上她不到一米五的身高,那件婚纱被她穿得不伦不类,活像一只待宰的肥羊。
她期望丈夫说点什么话安慰她,但丈夫全程只是对于婚礼的时间提出了异议,“二婚就得晚上结婚?什么恶俗的规矩。”
但丈夫最终还是顺从了她的风俗,甚至在婚礼当天丈夫还体贴地问要不要将亡妻的遗照暂时取下,但邓萍只是摇摇头,她可不想继子为此大闹自己的婚礼。
邓萍终于敢强硬地看着遗像上的女人了,因为邓萍家在农村,为了方便,她从这个房子出嫁,婚礼过后重新回到这个屋子的。
这个认知让她腰杆笔直,她盯着这个遗照很久,然后因为自己的无聊笑了。
“和死人较什么劲呢?”她安慰自己,接了一杯水喝掉后,回到房间用手牵着丈夫的手指,心满意足地睡了。
婚后的日子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她和以前不同了,她敢踩着小凳子去擦拭丈夫亡妻的遗像了。
这个活儿在邓萍新婚一个月后,彻底由丈夫移交给了自己,她乐于完成这个活儿,因为她觉得遗像上的女人值得可怜,因为摊上这么好的丈夫她却没过几天日子就死了。
儿子和继子一前一后走进门,继子破天荒地主动和她说了一句话:“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邓萍反问了一句,继子没回答,转而窝在沙发里吃零食了。
邓萍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倒是爽快地回答了:“明天开家长会。”
在刚交往不久,丈夫就用自己的关系把儿子从民工小学转到了继子的学校,但是不同班。
那个学校邓萍去过,比之前儿子的学校好多了,拿她的话说,这个学校铮新瓦亮。
邓萍将花卷放进锅里,等花卷好了,丈夫也到家了。
他提着公文包,脸上虽然是疲惫的神色,但是浓眉大眼,初识时凹陷的脸颊也有了肉,显得格外温文儒雅。
但他的眼神被妻子桃色的睡衣吸引了,他微微地皱了皱眉,眼神也变得有点严肃,“你不适合穿这衣服。”
邓萍没在意,接着说:“我想我给小丛开家长会,你去给小康开,让老师也认识认识他们的新爸妈。”
“好。”然后丈夫合上书,躺下了。
这是他们结婚后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性事,所以谭文方也饶*地抱住了妻子。
但他的兴致在看到邓萍牙缝里食物的残垢全然消亡了,于是他恹恹地推开了妻子说:“我去改改论文。”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看着亡妻的脸,他不禁缅怀起亡妻在世时的光景。
他的亡妻多么地善解人意啊,他出神地站了一会儿,瞥见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他仿佛出轨被抓包,神色有些混乱,但邓萍只是说:“关了灯吧,浪费电。”
“没事,还是开着吧。”
“别费电啦。”
他不再反驳,又回到了房间,假装睡去,在朦胧里他听见邓萍说:“咱要个孩子吧。”
第二天一早,邓萍替丈夫整理了一下领带说:“别忘了去开家长会。”等孩子和丈夫全离开家后,邓萍走向衣橱。
她拿出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和一条紫色的半身裙,这是她唯有的两条裙子。
她赌气似的拿到那张遗像前面问:“哪个好?”
她看着遗像,表情是气鼓鼓的,“我可是给你儿子开家长会!穿出去丢人我不管。”
邓萍站了会,手机便响了起来。
“邓萍,我临时有点事情,不能去开家长会。”
还没等她讲话,丈夫已经挂掉了电话,邓萍便没有心思和遗像上的人较劲了,她穿了一件连衣裙,便匆匆赶去学校。
她想去请儿子的老师开完家长会等一等她,可门卫死守着时间,不肯放她进去。
“你就让我进去吧。”
邓萍因为门卫的话而在心里憋了一口气,最终在阳光的烤灼下,她忍不住爆发了。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你说说。”
门卫因为邓萍的话缩进安保室,他从窗里探出头说,“看你长那样好意思出门吗?往那一戳和块肥肉没两样!”
邓萍不再说话了,她恍然想起了丈夫的亡妻,那个纤瘦的女人。
她没有时间去儿子的教室说句话,但当继子看见她的时候,表情变得厉害,他尽力将自己藏在角落里,不与邓萍有任何接触。
可老师偏偏问了一句:“请问您是谭丛的什么人?”
邓萍愣了一下,她站起来冲老师鞠了躬说:“老师,我是小丛的妈妈。”
她湿透的后背和臃肿的身体引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她有些不明所以,看向躲在一旁的继子。继子把头埋进胳膊里,双肩剧烈地抖动着。
大概几秒的时间,但她又觉得很漫长。
继子抬起头,脸都涨红了,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课桌上,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她不是我妈!她是我家保姆!”
邓萍愣在原地,她在其他家长暧昧的眼色里坐下,顺便拽了一下继子。
但继子只是甩开她的手,倔强地站立着,最后还是老师出面解了围,“谭丛,来讲台上坐,别破坏班级秩序。”
邓萍在恍惚间开完了家长会,等她反应过来往儿子的教室走的时候,校园几乎没有人了。
黄昏将大半个教室都占满了,她的儿子坐在最边角,被柜子的阴影遮住了脸庞。
邓萍走向前,桌子上那张写着林康的铭牌已经被涂黑了,这是儿子从小的习惯,只要一害怕就会将自己的名字涂掉,仿佛能隐身似的。
儿子看向他,母子就定定地看了一会,而后儿子开始大哭。
“你……你今天咋没来?老师都说我了。”
邓萍心里有些发酸,她伸手揽过儿子,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
“我给弟弟开家长会了。”
儿子的哭泣声随着这句话戛然而止了,他从母亲的怀里拱出来,眼圈通红地问:“谁是你的亲儿子?”
“你坐这,是不是看不见黑板?”邓萍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让你叔叔帮忙调调。”
她又想起继子正中的位置,不前不后,读书时不会费眼睛。
丈夫是难得这么悠闲的,他抬头看了妻子一眼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们都饿了。”
丈夫招呼自己的继子说:“小康也过来坐。”
他的亲近尴尬而疏离,小康怯生生地看了母亲一眼,邓萍推了推他的脑袋说:“去吧。”
“邓萍,我们谈谈。”
邓萍环顾了书房一周,全家只有这里没有经过邓萍的手,依旧维持着原本的陈设。
她还没有开口,谭文方就开口说:“你以后学着打扮点,小丛……”他咬了咬牙有些艰难地接着说:“他嫌你丢人。”
邓萍张了张嘴,转了话头说:“你找老师给小康换换座位,他在那看不清。”
“再说。做饭去吧。”
邓萍看着眼前的丈夫,她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天空被云遮住了,没有几颗星星冒头,邓萍开始陷入了失眠,最终她打开灯,盯着丈夫的亡妻看了一会儿说:“你留下的这两个男人,真难伺候啊。”
“妈。”
她将邓萍推开说:“我孙子呢?”
邓萍手里还拿着抹布,在门口滴了一团水迹,她顿了顿喊:“小康,出来,奶奶来了。”
儿子还没在门口站定,她的婆婆就忙着往后面张望说:“我说我孙子!”
小康的脚步收住,躲在了母亲的背后,邓萍看着婆婆说:“小丛和文方去游乐场了。”她停了几秒说:“妈,我和文方结婚了。”
婆婆因为这句话勃然大怒,“结婚了?你经过我们同意了吗?!我儿子是大教授,你死乞白赖地嫁进来存的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
“前两天还让我儿子给调座位呢吧,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吃我儿子,住我儿子的,有书念就不错了!考倒数第一的小杂毛还想当我们谭家的种?做梦去吧!”
“你念过书吗?也不看看能不能配上我儿子!”婆婆最后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我读过初中。”
邓萍不知道在反驳谁,只是喃喃地念着。
那是邓萍进这个家门以来第一次哭,她先是掩住自己的嘴巴,只让眼泪掉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呼吸不畅,便嚎啕大哭起来。
儿子跑过来抱住她的头说:“妈妈,我陪你。”
她伸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儿子,混乱地说着“对不起,让你受苦”的话,她想到儿子说不去游乐场要在家里陪妈妈时,丈夫的脸上划过一丝轻松,便愈发伤心了。
丈夫在傍晚牵着继子的手走进来,他们的欢声笑语和邓萍母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似乎一瞬间刚刚有点进展的家庭分崩离析了。
而谭文方已经从母亲那里听闻了妻子的表现,所以他第一时间要找妻子谈一谈。
“我妈来接孙子你就说小丛不在就是了,和一个老太太计较什么?”
“咱俩结婚,小康就不是你儿子了?就不是她孙子了?”
这话让谭文方噎了一下,但他随即找到了理由说:“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邓萍愣住,然后发疯似的撕打谭文方。
丈夫的脸被挠出了两行血道,他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变成了一堆灰烬,不再有一丝光彩。
他出门抱起自己的儿子说:“你冷静一下吧,我回我妈家了。”
邓萍突然想到他们结婚的时候,丈夫承诺会把儿子当做亲生的看待,她又想到,她问过丈夫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看上我了?我没学历也没长相。”
“你很美啊。”
因为这几个字,邓萍便决定嫁给了丈夫。
或许因为前夫从来都不肯夸赞自己,所以当下邓萍的心就化了。
此刻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这间她亲手监工的房子,连一条普通的枕巾都是她货比三家用心买的,但在她心里,房子已经塌陷了一角。
邓萍伸手取了电话,然后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妈,我和文方吵架了。”
“我就说不靠谱吧,人家有学问怎么能看上你?人家林壮还单着呢,你赶紧回来复婚吧,对小康也好。”
母亲的话仿佛冰锥似的扎得她的心发凉,但她依旧说:“我和他没有爱情。”
“爱情爱情,我看你就是天天看那些破书昏了头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儿子的敲门声结束了这个电话,儿子说:“妈,我饿了。”
在和父母通话的第二天,林壮打来了电话,他在工地的信号并不好,伴随着嘈杂的声音他问:“那个男的欺负你了?”
邓萍迅速挂掉了电话,它就像一颗小石头,迅速沉入了湖底。
邓萍和丈夫的冲突随着孩子的开学而土崩瓦解,在开学的前一天,丈夫带着继子还有一束玫瑰花回到家。
“你最喜欢的玫瑰。”
丈夫的话让邓萍一愣,她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花。
但等她要追问的时候,丈夫已经躲回了书房。
那束玫瑰有些发蔫了,但这依旧讨得了邓萍的欢心,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束玫瑰。
她将玫瑰插在一个彩色的花瓶里,然后宣告主权似的摆在了遗像面前的桌子上。
家里因为这束花拥有了短暂的平和,这让邓萍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儿子在开学的第三周迎来了生日,在邓萍的叮嘱下,丈夫在傍晚就到了家。
他提着一个大蛋糕,还带来了一句干巴巴的生日祝福。
他甚至破天荒地没有躲到书房,而是在晚餐后同小康玩起一款很风靡的游戏,但小康的愚笨和心不在焉让他感到了一丝沮丧。
因而他转而和自己的儿子玩起来,这样的林康在父子之间格外扎眼。
邓萍知道儿子为什么如此焦虑,他的父亲还没有打一个电话过来问候儿子的生日。
门铃响了。
邓萍边去开门,边埋怨前夫的不负责任。
只是门外那个人将邓萍惊呆了。(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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