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乾隆元后富察氏:失齐眉(下)
乾隆元后富察氏:失齐眉(上)
8
富察皇后之子永琏,躲过了天花,并在一次次疾病来袭时化险为夷,岂知最后却因为一次偶感风寒而夭折。时年九岁。
眼见宫中众太医手足无措,回天无力,当年失去小格格的种种感受瞬间将富察皇后击垮了,这种锥心之痛,甚至比当年小格格夭折时还要猛烈。
永琏在富察皇后身边生长到九岁,从他牙牙学语开始,从他蹒跚学步开始,富察皇后精心尽心护他周全。
富察皇后甚至想,若永琏能够健康长大成人,她情愿用自己的生命交换。
没有尝过失子之痛的人,永远无法体会日日夜夜翻来覆去的如同蚀骨般的煎熬。
因为太医救治无能,盛怒的乾隆下令将参与救治的太医斩首。富察皇后得知后,勉力起床着衣,跪在了乾隆面前。
乾隆搀扶,她不起。
“皇上,琏儿是臣妾的骨肉,又何尝不是这皇宫的?又何尝不是这天下的?面对皇上最喜欢的皇子,太医们又怎敢不尽心尽力救治?皇子是人,太医是人,天下百姓亦是人,皇上又怎可因为自己的孩子,而去让其他人的家人,再承受失去亲人的苦痛呢?”
乾隆黯然不语。走到富察皇后身边,轻轻将她扶起。富察皇后并没有拒绝,她知道,对于她的话,乾隆会听的。
乾隆满脸悲戚地说道:“琏儿,是朕最爱的儿子,是将来率统大清江山最合适的继承人。天绝我矣!”
富察皇后说:“臣妾又怎能不知道皇上心中的伤绝痛绝?皇上处罚太医,只是为这伤绝痛绝寻找一个出路罢了,又怎是真心想将太医们斩首了呢?只是臣妾只求皇上要保重龙体,只有皇上龙体安康,臣妾与后宫妃嫔们才能继续好好伺候皇上,才能让大清子嗣更好地延续下去。”
乾隆仍然记得,永琏出生时,是雍正亲自取的名字。
琏,琏,便暗含了永琏是将来皇位继承人的意思。这个名字,十分称乾隆的心。
清朝前四个皇帝都是妃子所生,没有一个属于嫡生。永琏出生后乾隆便决心从自己的儿子开始,由嫡出皇子继承皇位。因此乾隆即位之后,立即将永琏密定为皇位继承人,将密诏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虽然尚未册封,但在乾隆心中,永琏已然是皇太子了。
乾隆极度悲伤。这个平素勤政的青年皇帝接连五天没有临朝。富察皇后一边克抑着自己的悲伤,一边陪伴乾隆,以慰龙心。
彼时正是北京的深秋,寒风已起,凌厉萧瑟,如刀如针,割刺得乾隆满心哀伤。
他如此疼爱永琏,因为这是他与最爱的女人所生之子。且永琏聪明贵重,气宇不凡,十分令人钟爱疼惜。谁知竟然天命不永,仅九岁便薨逝了。
幼子已逝,乾隆追念他的方式,是将密定的旨谕公布于众,并且按照皇太子之礼为永琏隆重举丧。
乾隆经过反复挑选,选定朱华山为皇太子陵址,并不惜花费三千零五十六两白银作为当地居民的拆迁费,又花费巨款为永琏修建了太子园陵。
富察皇后并未劝谏乾隆。哪怕她知道身为皇上,不能因为皇子之死劳民伤财。但她更加知道,这是乾隆对永琏追念的方式,并且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后宫所有妃嫔越来越明白,富察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根本不可撼动。
彼时乾隆有两个儿子,一是之前侍妾富察氏所生的永璜,一是之前侍妾苏佳氏所生的永璋。对这两个儿子,乾隆态度是淡漠的。
因为对于乾隆来说,他更加看重的,是皇子的母亲。
这后宫之中无人不渴盼皇上的临幸,正如生了儿子的妃嫔,无人不渴盼可以受到乾隆的重视,甚至无人不渴盼自己的儿子被立为皇太子。
殊不知,天意待人,大多数时候还是公平的。得爱者难得子,得子者难得爱,若是两者兼俱,便是那老天倾尽其心的眷顾了。
9
永琏逝去的这个深秋,一直停留在富察皇后的心中。
她怀着这永久的悲痛,依然每日里晨起带领后宫妃嫔去为太后请安,依然勉力维系后宫的安定,依然尽心安慰陪伴乾隆。只是这悲痛于隐密中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身心,那是永远无法被补救的空洞。
彼时乾隆的后宫受他宠爱的妃嫔并不多。
念及在宝亲王府上的服侍,对于后来得到晋封的那些当年的侍妾,乾隆只是偶有宠幸。
高贵妃高佳氏一直未有所出;娴妃辉发那拉氏一直未有所出;其他被封为常在的,更鲜有乾隆的宠幸。
直到乾隆四年,曾经的侍妾金佳氏(即后来的嘉妃)生下皇四子永珹;乾隆六年,曾经的侍妾珂里叶特氏(即后来的愉妃)生下皇五子永琪;乾隆八年,乾隆曾经的侍妾苏佳氏(即后来的纯贵妃)生下皇六子永瑢。
这几年间,因为长期沉郁,富察皇后常于长春宫将养身体。“长春宫”是有着大来历的。
早在雍正十一年,雍正帝赐当时还是皇四子的乾隆号“长春居士”。登基后,为了表达自己对富察皇后的爱,赐皇后在紫禁城的居所为长春宫,又在圆明园赐居所长春仙馆。
这几年间富察皇后虽无所出,但她依然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皇太后以及乾隆身上。
那年秋季,乾隆带着富察皇后到关外狩猎。关外是大清始发之地,秋季尤为壮美,面对眼前之景,乾隆心中感念万千。闲谈之中,乾隆对富察皇后说道:“想先祖在关外开辟疆土之时,所穿衣物之装饰皆以鹿尾绒毛搓成线缝在袖口,而今宫中袖口却都以金线银线精工细致而成,我满族之良习优统,皆不复在矣。”
富察皇后深知帝心。便亲手用鹿绒搓成线缝制了一个燧囊献给了乾隆,乾隆大为赞叹,夸赞富察皇后不忘满族本色。乾隆对这个燧囊非常珍爱,一直带在身边。
那年蚕坛建成,富察皇后带领妃嫔命妇大行亲蚕之礼,祭祀先蚕嫘祖。后来蚕丝越产越多,富察皇后不忍将之遗弃,便命人把它染上色彩,织成御衣,亲自进献给了乾隆。
平日里穿惯了锦衣玉裘的乾隆,面对这件略显粗糙的丝织御衣,竟感到格外亲切,深觉皇后节俭朴素,对富察皇后大为褒奖后,命工臣崇俭去奢。那件丝织御衣,乾隆亦在祭祀登朝时多次穿用。
那年,乾隆身患疥疮,经过太医医治后虽然痊愈,乾隆身体却极为虚弱。富察皇后心急如焚,于是搬到乾隆寝宫外屋居住,晨间夜里对乾隆照顾得无微不至,直到百天过后,乾隆身体彻底恢复健康,富察皇后才搬回自己的长春宫。
国事中最令乾隆关心的,莫过于各地降雨情况。与乾隆同样关注全国晴雨的,是富察皇后,二人膜旱而同忧,雨雪而同喜,每当乾隆因为晴雨而忧心,富察皇后都会为其解愁相慰。
而富察皇后与皇太后相处也非常融洽,很得皇太后欢心。乾隆心中尤为感慨,愈发对富察皇后珍爱,对待富察皇后的家族也无比垂爱。
富察皇后贴心,细心,尽心,暖心,劳心,这是其他妃嫔根本无法比拟的。论贤论德,乾隆认为富察皇后当之无愧。
只有富察皇后自己知道,所有周全之下,是内心一点点,一点点碎去的声音。
10
乾隆八年,三年一次的选秀开始了。
对于此次选秀,富察皇后心中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乾隆即位后,陪在身边的大都是原来在宝亲王府上服侍的旧人,前一次选秀的妃嫔,并没有乾隆特别喜爱的。
考虑到自己体弱,考虑到宝亲王府上旧人年龄渐大,已经快过了生育最旺盛的时期,富察皇后是想在这一批秀女中选出令自己心仪的加以培养调教,以期受到皇上宠幸与喜爱,能够陪伴于皇上身边,为皇上多添子嗣。
也许是上天有意成全,这次选秀中,富察皇后注意到了十六岁的魏氏。
乾隆亦注意到了她。
他见富察皇后看着魏氏出神,问道:“皇后可属意此女?”
富察回过神来,抿嘴笑道说:“皇上,这是为您选秀女,怎么还谈上我属意与否了。臣妾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是有些面熟。”
乾隆也笑道:“她身上倒是颇有皇后当年的影子。”
当年,当年安歌待选时,也是十六岁;当年,当年安歌抬眼望向弘历时,不慌张也不躲闪;当年,当年安歌眼神之中,满是和煦温柔。
眼前的姑娘,可不就是这样吗?
如今乾隆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尝爱情的少年,富察皇后也早已更加端庄华贵,从做弘历的嫡福晋,到今日的皇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
三十二岁的富察皇后深知识人之关键,就是那双眼睛。那是内心与性情最直接的呈现。
高贵妃眼中皆是承顺与敬意;娴妃辉发那拉氏眼中则隐着一丝桀骜。而眼前姑娘,称不上美艳,甚至没有多么美丽,只是那一股子清透,那双眼睛如溪如鹿,富察便知道这是一个值得调教之人。
乾隆深知富察皇后心意,将魏氏留下,封为贵人,让她居于长春宫中,交由富察皇后亲自调教。
那魏氏亦是聪慧之人,她知道自己的这一步,将是决定未来她在后宫位置的最关键一步。
她每日伴在富察皇后身边,看她言谈举止,看她与皇上相处,看她与其他妃嫔往来,看她宽以待人,看她节俭朴素,看她处理一切事务的方法。
“无论是福晋还是皇上的妃嫔,我们都必须记住自己的本质:妻子。纵然皇上妃嫔众多,纵然皇上心中有亲疏厚薄,纵然皇上并不会把每一个妃嫔都当成妻子,但,我们必须将自己当成妻子。”富察皇后说。
“为人妻子,便是对上侍奉公婆,对下养育儿女,对丈夫,则是爱,是敬,是温承,是崇仰。皇上身份再尊贵,也是男人。”富察皇后说,“做妻子该做的一切,免女人天性中的妒怨。尽心而不争,最为妥全。”
魏氏懂,也不懂。她懂的是富察皇后所说,是身为妃嫔能够在后宫立足甚至受到宠爱的最为安稳的法子;她说不懂的,这一切,又该何才做得到?
富察皇后看到魏氏有些呆呆的样子,笑了。
“需要涤荡出心中一切杂质,只有皇上一人,想皇上之所想,念皇上之所念。迎合不如相慰,相慰不如倾你所有爱。”富察皇后说,“如此,方可于这后宫有他人难以取代之位。若是做不到,便与那些朝暮于宫中孤守的妃嫔没有两样了。”
魏氏明白了。
“你倒是年龄小了些。想当初,出嫁前若没有阿玛相教,本宫与你也没有什么两样的。”富察皇后缓缓说道。
魏氏说:“臣妾只是感激上苍眷顾,让臣妾能够甫一进宫就可以跟在皇后身边,这是臣妾莫大的福分。”
富察皇后没说出来的,魏氏心中了然。
富察皇后待自己已然不同于其他嫔妃。在后宫若想有一席之地,尤其是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必须稳,必须根基牢固,如此,才不会与无数在这紫禁城里孤独死去的女人们一样。
乾隆十年,高贵妃旧疾复发。高贵妃自乾隆为皇子时就已经侍奉在他左右,虽然侧福晋为先帝雍正超拔,虽然乾隆待其一直是礼重于情,但毕竟是长久陪伴的旧人,念及此,乾隆将重病之中的高贵妃晋封了皇贵妃。
只是皇贵妃这个仅次于皇后的称号,并未能为高贵妃带去福气,三天后,高贵妃薨逝。
在乾隆晋封高贵妃的同时,也册封了其他一些妃子。其中,就是将魏氏晋封为令嫔。
但这丝毫没有减轻富察皇后心中的黯然。
人生无常,亦如生死无常。当年一同侍奉宝亲王的旧人中,为乾隆生下第一个儿子的富察氏去世了,高贵妃也去世了。
高贵妃去世后,乾隆为其拟定谥号“慧贤”。这更加让富察皇后心中悲伤难抑,想到自己也终有一天会离去,想到自己也终有一天会被定谥,竟泪流满面。
乾隆见皇后如此,十分诧异,忙问其故。
富察皇后哭着对乾隆说:“想到曾经与高贵妃共同相处的日子,臣妾心中难抑悲伤,又想到臣妾身后也会有被定谥的一天,心中就更加悲伤了。皇上,臣妾只有一个要求。我朝皇后谥号的前一个字必定都是‘孝’字,如果日后臣妾谥号中的另一个字为‘贤’,臣妾一定会更加勉励自己,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配得上这‘孝贤’二字。”
本来高贵妃的离去就令乾隆心伤,富察皇后的这番话,则令他心中更为悲痛。他希望富察皇后能与他白首到老,希望能与富察皇后共享儿孙绕膝之乐。但此时此景,富察皇后的请求,让乾隆没有理由拒绝。
都说岁月无边,四时常定,而人生无常。其实这无常,亦是恒定。岂止是这紫禁城中,偌大人间,生来死去,也不过只是人来人往而已。
11
乾隆十年,富察皇后再次怀孕了。
自从永琏去世后,富察皇后身体一直虚弱,因此乾隆在皇后整个孕期甚是关注,没有人比他更加期待富察腹中的孩子了。
乾隆十一年的正月,因为富察皇后怀孕,乾隆并未按惯例去圆明园山高水长处度上元节、观看烟火,而是破例留在紫禁城中陪伴她们母子。这段日子,是被永琏去世的哀痛缠绕已久的富察皇后最为安心快乐的日子。
乾隆十一年农历四月初八,富察皇后拼尽全力后,终于生下一子——皇七子永琮。
乾隆欣喜若狂。因为这天是佛诞日,又恰逢久旱之后大沛甘霖,乾隆倍感天恩眷顾,于是再次密定永琮为皇太子。
宫中之人对永琮的照护异常小心仔细,众人皆知,虽然此时乾隆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可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皇子永琮。
皇七子对于乾隆来说,不啻于他的眼睛,与富察皇后一样,她们母子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宝物。
这样的宝物,容不得任何闪失。
只是当不满一岁半的永琮因天花夭折时,没有人说得清,他的到来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
乾隆再次悲痛万分:“我大清未有元后所生嫡子承大统者,朕欲行先人所未行之事,邀先人不能获之福,这实在是朕的过错啊!”
然而永琮的去世,受到打击最大的,是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悲悼成疾。这悲悼将富察皇后推至深渊,她想拼全力爬上来,却发现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是的,她贵为皇后,所有皇子都是她的儿子,可她再听不到自己的骨肉喊自己一句“皇额娘”了。
她思儿成疾,梦中永琏永琮交替出现,他们笑着躲闪,她哭着追撵,却总是在将他们揽中那一刻惊醒。此生再无缘做母子,却是死生难忘的牵念。
富察皇后在一瞬间便老去了,面容憔悴,她想入梦与两个儿子相见,哪怕只是在梦中相见,她那悲痛欲绝的心,也会获得片刻的安宁。
她想看到他们长大的样子,想看到他们大婚的样子,想他们无忧一生,欢乐一世,做不做皇上,又有什么重要呢?
某日夜里,富察皇后于昏沉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可是她什么都看不清,四周都是迷雾,她心中急切,想去寻找自己的两个儿子,可那声音又明明不是她的孩子们,那是一个女人,在不远处轻声唤着她。
终于,浓雾之中有人影向她靠近。
那人俨然神女,面容安宁,目光慈柔,望着她,富察皇后竟然泪如雨下。
“安歌,人世间缘分莫不如此。夫妻如此,儿女更是如此。”那神女说道。
“你前世是我身边女童,随我察人间善恶,庇佑众生,才积得如此福分。”神女说道,“今生你端淑慈敏,对上敬孝,对下宽爱。只是此生是你成仙之前的渡劫,又怎能轻易得到圆满?”
“必爱苍天之众生,必尝人间之极痛,这是难逃之劫。待你劫难结束,便到泰山来寻我吧。”神的身影越来越浅淡,直至消失于浓雾之中。
富察皇后双膝跪地,哭到不能自已,直至从梦中醒来,她才发现,泪已经浸湿了方枕。
泰山。神女。富察皇后知道,那是碧霞元君。
翌日乾隆前来探望富察皇后,她将梦中所见讲与乾隆听。过后她请求皇上,她已经许下心愿,等好之后亲往泰山还愿。
乾隆学识渊博,知道那碧霞元君乃是泰山神女,是道教中最重要的女神,她普度众生,舍己为人,民间有的地区将其称为“送子观音”。
乾隆立刻同意了,他安慰富察皇后道:“这是吉梦。我不仅答应皇后病愈后到泰山还愿,朕也要一同前往泰山碧霞宫拈香,为皇后祈福,唯愿皇后身体康健,早诞贵子。”
富察皇后仿佛得到了巨大的安慰,尽管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想诞下皇子,已经异常艰难了。
永琮于乾隆十二年腊月二十九身亡,乾隆十三年正月,乾隆恭奉皇太后东巡,于理来说,身为皇后,理应陪驾;于情来说,富察皇后也想借此机会到泰山碧霞宫还愿,于是富察皇后拖着病体随驾出巡,踏上了生命中最后一段旅程。
12
乾隆十三年二月二十四日,东巡队伍来到山东曲阜,此后相继游览了孔庙,在孔庙举行了盛大的释奠典礼,之后拜谒了孔林,登上了泰山。
一路上乾隆对富察皇后的身体甚至为关注,几欲停下行程休息,每次富察皇后都会婉言相拒,不愿耽误皇上的行程。
三月初,富察皇后身体每况愈下,终于于济南一病不起。乾隆心急,立即决定停止按程赶路,就近在济南府驻跸,以便富察皇后调养。
富察皇后得知乾隆的决定后,请求乾隆继续北还。
“皇上,臣妾身体尚可支撑,又怎能因为我而延误皇帝返京时机,进而让皇上贻误国家重务?若是皇上非要如此,那臣妾岂不是成为大清的罪人了?”
乾隆心中矛盾。一方面皇后以国家为重,一方面她的身体状态实在不乐观,是否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呢?此时,乾隆未免有些后悔让皇后随驾东巡了。
富察皇后仿佛看出了乾隆的心思一样,憔悴的面容上露出微笑,说:“皇上,承蒙皇上恩顾,此次才得以到碧霞元君处还愿,了了臣妾的一桩大心愿。既然已经还了愿,臣妾身体便一定会好起来,所以,还是请皇上旋辔北还。”
乾隆沉吟良久,终于没有忍心拒绝,命三月初八回銮,并于三月十一日弃车登舟,沿运河从水路回京。
就在这一夜,富察皇后突然病重,随驾太医用尽一切办法,亦回天无力,很快,富察皇后便陷入了弥留之际。
那一刻,富察皇后只觉得意识突然明朗了起来,身体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即使她难以睁眼,却清楚地听到乾隆的啜泣之声;即使她的手臂难以移动,却明确地感受到来自乾隆手掌的温暖。
“弘历,是你吗?”安歌虚弱地说道。
“是我,皇后,是我。”乾隆流泪应到。
“弘历,你要记住,日后无论立谁为后,都不要在心中与我比较。”安歌说道,“皇后要走了弘历,就让我现在做回安歌吧。”
乾隆心中仿若被千万蚂蚁啃噬,疼痛迅速蔓延,成荒成枯,难以自制。
“弘历,安歌这一生是有福分的。能够与真心相爱之人相伴二十余年,这是我的福气。”安歌说道。
“可是我要你与我白首到老啊,你怎么舍得扔下我一人呢?”乾隆说道。
“人生难全。先朝凡是深受皇上宠爱之人,皆不寿。海兰珠如此,董鄂妃更是如此。相比于她们,安歌陪伴你的时日更加久长,安歌心中知足。”这些话仿佛用尽了安歌所有的力气,她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乾隆紧紧握住富察皇后的手。却已然哭得说不出话来。
“弘历,我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弘历……”安歌突然睁开双眼,声音越来越弱,气息亦越来越弱,直至最后一刻,仿佛忍到了极致般,挺直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双目渐渐阖闭。
安歌飘飘然脱离了沉重的肉身,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可不待她回头,便仿若一缕清风,旋即消散了。
富察皇后薨逝。时年三十七岁。
四下众人皆静默落泪,乾隆依然不肯松手。他悲痛长涕,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他看不清楚眼前这个一动不动的瘦弱的身体,她的鲜活已然消逝,乾隆眼中心中都是那个当年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安歌。
她身着淡绿色宫服,不饰珠玉。她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有喜悦,有情动,有羞涩,仿佛有这世间所有美好之物。她笑了,又低下头去。
然后转身,越走越远,由生到死,天人相隔,永生相念,永失所爱,永生不再相见了。
· end ·
写到富察皇后去逝时,我感觉自己好像就在那只船上,宫女太监的表情,床榻上的围帘,甚至是跳动的烛火,都非常清楚,都把自己写穿越了。富察皇后去世后,乾隆给了她罕世殊荣,消耗巨资为其筹措葬礼。并且对其家人格外恩宠,尤其是对傅恒的恩宠之异,罕有人及。富察皇后的去世,令乾隆极度悲痛,情绪十分恶劣,甚至引起了官场风暴,从此以后,那个对大臣以礼相待的乾隆,不复存在了。也许是乾隆寿命太长的缘故,他对富察皇后的爱与悲痛,没有皇太极对海兰珠和顺治对董鄂妃那样明显突出,反而因为寿命长显得宠妃多,并且风流多情了。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乾隆待富察皇后,是丈夫待妻子的感情,并且因为没有琐碎的一地鸡毛,而显得更加持久深厚了。写了两万一千字,我再次佩服自己是个大傻叉,一次推七千字的文章,这不是正常人干的事儿。疯子写傻子看。亲爱的小傻瓜们,早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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