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
敬
作者:闻敬
来源:闻敬(wenjingdby)
2018.84
导读:生头胎差点死掉,怀二胎欲跳掉胎儿,却终将不得,可怜的小季又经受了些什么,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哭嚎,划破了半个村子的上空,苍天无眼!世界无情!
这是本故事的中部,未读过上部的,请点击 故事:5000块买来的二手新娘 (上)先阅读上部,读过的,可略过,直接看。
01
有一天傍晚我放学刚回到家,彪子娘就扒着墙头,往我家院子看,然后,就喊:“他婶子,你来!你快来!”
我娘刚刚要做饭,怀里抱着一抱柴火从配房走出来。
把声音压得极低,还用手捂住半张嘴。
我确实是个“好事儿精”,她越这样,越激起我无穷的好奇之心,赶紧凑上去听个清楚。
她说:“小季儿,下奶了!”
我娘吃惊地说:“下奶了?这离生还有一个月呢吧?怎么会下奶了?”
势必是这个话题,我娘不想让我一个小孩子听到,就撵我走。我当然不肯,就赖着不走。
彪子娘又挤了几下眼,说:“真的,你来看看!”
“小季儿……来来来,过来!”她把小季喊到了墙头儿边。
只听见我娘惊呼:“娘哎!怎么这样儿了?”
听到这惊呼,我就更好奇了,可惜我个子太小,跳着脚还是看不着。
我娘一边继续加急地撵我,一边问墙头那边儿的彪子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撵到屋里的我,支起耳朵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就明白了。
我听见,娘跟爸说,彪子她娘一直在撸小季的奶,把整个乳房撸得青一块紫一块,肿胀得像个茄子……
“撸半碗奶,她就喝了!”
“喝人奶,还是儿媳妇的奶,不作呕吗?”
“真不是人啊!”
……
乡村的小学虽没有像样的美术课,但我似乎天生有这个细胞,画什么像什么,经常对着院子路的大树画,对着鸡鸭鹅狗画,对着房子画……
彪子娘也曾经夸过我,还拿着我画的画给小季看过。
我特意找出一个新本子,作画,画的内容是从我们家房子开始的,一路画到小巷子外面,画到街上,画到我们村的商店,商店后面唯一的红屋顶,村口的老柳树,以及出村的大路,又顺着大路蜿蜒地画下去,尽头是一辆公共汽车。
当然,我画的不是一副整体的图,而是分开的,每页纸画一副,如果不用心,单看每一副,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彪子娘喝了小季半个月的奶,小季就生了。
02
小季的预产期足足提前了半个月,生孩子那天,从吃午饭时开始,小季就开始鬼哭狼嚎了,她的叫声别提多凄厉了,比深夜里的夜猫子叫得还难听!让人不寒而栗。
小季叫,彪子娘也叫,连叫带骂。
小季是因为生孩子疼叫,彪子娘是嫌小季哭嚎,而叫骂。
“哪个母鸡不下蛋?哪个女的不生娃?叫唤也没用!”她出出进进的,在屋子里骂,在院子里也骂!
我们在院子里听得真真的 。
彪子娘大手一挥:“不用,她就是出她娘的洋相,生个孩子跟拉泡屎似的,还用上医院?惯得她?以为自己千金大小姐了!生不出,我给她掏出来!”
下午我放学回来,听说小季刚刚生了个小子。整整哭了六个钟头,嗓子都哭哑了。
“这个该死的老妖婆,世上怎么还有这么恶毒的人!”我气愤地骂。
她这是存心想让这个孩子死啊!
孩子生了三个月,还没取名子,彪子娘一声一个屎蛋叫着。三个月后,孩子就抱出去了,别人总问孩子名子,一说叫屎蛋人家就笑。
有一次又有人说她:“赶紧给孩子取个正儿八经的名吧!不然屎蛋屎蛋的叫响了,改不了!”于是彪子娘端详了一下孩子,就说:“长得他娘的又瘦又小,啥时候能长壮啊,干脆就叫大壮吧!”
孩子就此有了正经名子。
大壮长得真是没法入眼,别人家的娃娃又白又胖、水水灵灵,大壮呢,到了八个月,脑袋都抬不起来。整日里彪子娘抱着大壮,大壮就一声不吭地把整个脑袋搭拉在她的肩膀上。
彪子娘坏归坏,但她对大壮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好的给他吃,但是,一天到晚,都是由她来看着大壮,出出进进地抱着,大壮一生病,她就急得不吃饭不睡觉地守着。
反倒是小季,对这个孩子很无情。
她从来不抱孩子,孩子拉了尿了也不管,哭了也不看,彪子娘嚷着叫她去喂奶她才去喂。有几次彪子娘隔着墙头说:“小季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把奶挤出来扔了,不给孩子吃!”
一直感觉小季应该是善良的,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娘说,小季一定是怕跟孩子有了感情,割舍不下,影响她的计划。
我问:“什么计划?”
我娘说:“跑呗!”
03
一想到小季要跑,我就觉得热血沸腾,我就想让她跑,跑回生她养她的家,回到父母身边,多好啊!
可再想想,长得豆芽菜一样的可怜的大壮,又觉得她不该走,她回到父母身边了,大壮不是就没有妈妈了吗?
这种纠结让我很是难过。
在又一次傍晚吃饭时,因为小季盛碗慢了点,被彪子用45号的大脚,狠踢小季屁股,把小季踢得呜哇乱叫,彪子娘竟然还哈哈大笑之后。我又坚定了帮她一把的决心。
几天后,彪子娘抱着大壮,带着小季来我们家院子里玩儿。
我坐在树下写作业,小季凑了过来。彪子娘似乎很欣慰,她说:“哎!对了,跟朵朵学学,看看书,认俩字!等以后教大壮。”
赶紧写完作业,我趁机拿出那本画“地图”的本子。邀请小季来看我的画。
一边翻,我一边给她指点,整个过程,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她的双眼紧跟着我的手指在画上游走,一页一页,直到公共汽车!
小季看明白了,她的眼里包含着各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吃惊、是振奋、是感谢,还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她抓起本子,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
一个多月后,小季真得失踪了。
苍天没眼!
在县城的车站,小季差一步就踏上长途汽车时,被逮了回来。我永远忘不了她被逮回的那一天,那是一个大中午,小季被五花大绑在院子里的枣树上,彪子拿着抽牛的三角带狠狠地往她身上抽,那正是盛夏,挥舞着三角带的彪子,累得满身大汗。
鞭子一下下落到小季身上,就紧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哭嚎,枣树上的青枣连着叶子都被震得哗啦啦掉了一地。
小季身上的花衬衫被抽成了泛着血的烂布条,黑裤子也打得露出了肉。
彪子娘,一声接一声骂着:“让你他妈的敢跑!揍死你,看你记不记得住,你以为老娘这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爸和我娘,隔着墙跳了过去,连拉带拽,劝了半天,好歹算是劝住了。
我太自责了!是我害了小季!
04
小季,被圈在了家里,严加看管,大门都不让出了,想跑是没门。
没多久,小季又怀孕了。
知道怀孕的那一刻,小季哇得一声尖锐地哭嚎,长长的声音划破了半个村子的上空,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声调有多高有多长有多凄厉,比她逃跑挨打时的哭声,更凄惨,现在想来,那哭声里带着深深的绝望。
彪子娘欢天喜地的,她当然高兴了,因为这次小季怀的,是她儿子的种。
彪子也高兴。逢人便说。
自从又怀孕后,彪子和他娘再也不打小季了。处处对小季好,用彪子娘的话说“当娘娘供着”!
洗衣做饭,所有的活儿都不让干了,下个台阶,都赶紧去扶一下,每顿饭还给煮上一个鸡蛋,偶而也杀上一只鸡给小季补补。
彪子娘说:“得好好养胎,不能让这孩子长得跟小壮似的!”
小季有多不想要这个孩子,谁都看得出来,她从来不注意身体,走路大步流行,爬梯子上房,站在离地两米多的梯子蹬上,“噌”就跳了下来。
被彪子娘看到,就大呼小叫地喊:“哎哟!我的姑奶奶,可不敢这么跳,不敢这么跳啊!小心把我孙子跳掉了!”
可是分明,小季就是为了把她孙子跳掉!
这个孩子命真大,在小季的肚子里长得真结实,竟然没有被跳掉,安安全全地来到了这个世上。
整个孕期,好吃好喝把小季养得白白胖胖,从没有过的水灵。生下的孩子也是,同样白胖白胖的,三个月就长到了18斤,小胳膊一节节跟藕似的。
只是那长相,跟彪子像脱了个影一样,暗地里别人都说“一副小土匪相”!
大壮一直跟着奶奶,这个二小子就跟着小季,方便吃奶。
也许是这次怀孕以来,一家人对小季好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个自己一手养着的孩子,她显得踏实多了。
一家人也对她放松了警惕,允许她抱着孩子去附近的邻居家串门儿,找年轻的媳妇闺女们玩儿。
05
我觉得,一旦小季能出去,跑的机会随即就会来。
没等到小季跑,彪子家突然来了很多人。
大概有十多个吧,都住在了他们家里。
来人不是别人,是小季的娘家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反正一群人,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姑姑、姨……
人家也不说别的,就往这儿一住,如果伺候不好,就扬言报警。
别看彪子跟他娘五炸飞毛的,也只不过是土把式,一听人家说报警,就吓破了胆儿。买卖人口是犯罪,他们还是懂的。更何况,彪子平日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们心里不是没数。
所以,他们对小季娘家的人,好吃好喝,好招待,又是给每人买了一身衣服,还给小季她爹买了手表。另外,小季的爹没完没了地抽烟,小季的娘,每顿都要喝酒。
每逢集日,就浩浩荡荡一群人去集上花钱。
十多个人住了一个多月,彪子娘都快忍不下去了。
当然,人家说得非常好,带走,就是为了回家看看,必定离家好几年了,绝对会让回来的,而且通过一个月的相处,他们已经认可了小季现在的生活。
彪子娘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人家话里话外,软硬兼施,如果不让带走,那就报警。
于是,彪子娘提出来,让彪子跟他们一起回去,等小季回来时,还有个照应。
最后,小季和彪子带着二小子跟着小季的家人回了老家。
06
彪子再回来时,是半年后,他是抱着二小子回来的,没有小季。
据说,小季的家人吃喝抽烟、赌钱无所不干,把他带去的那点钱花光后,又赚不到钱,一家人就天天跟彪子没完没了。
一气之下,彪子要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可是小季的家人不允许小季回来,当然,我认为小季也不愿意回来。
日子过得飞快,彪子外出鬼混,一年也回不了几天家,两个孩子就跟着彪子娘滚大了。
二小子从小土匪相,天不怕地不怕,上学什么也学不会,天天与同学打架,张口闭口就是:“我杀了他!”
小学没毕业,就退学了。
大壮不像他家的人,从小身体不好,长得文弱,也仁义,聪明,说话慢声细语,见了人很有礼貌。
别人都说:“大壮好好一个孩子,托生到他家真是废了!”
后来,我去外地上学、工作,在外安家。越来越少见到大壮和他弟弟。
对于他们的消息都是听我娘断断续续说的。
二小子又跟谁打架了;
大壮有儿子了;
大壮带着老婆孙子回来看彪子娘,孩子满院子跑着叫老奶奶;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似乎已经忘了小季这个人,忘了身边曾经发生过那么一段历史。
前年,我去南方旅游,夜里住在一个小镇上,晚饭后,去宾馆附近溜达,走进了一家不大的特产店,挑了两样东西去称时,却觉得称水果的女人,似曾相识,但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我惊讶地发现,她的右嘴角那颗小小的暗红色的痣,脑海里放电影一样,一个镜头一个镜头闪过……
你是小季?
我问。
她猛得抬起头,盯了我几少钟。
我说我是朵朵啊!
她马上摇了摇头,说:“你认错人了!”
没错了,就是她。虽然她现在说得是蹩脚的普通话,但那嗓音,我听得出来。
我要求加她个微信,以后想买他们这里的特产,请她邮寄,她很爽快地同意了,却不愿意多跟我说一句话。
水果店的另一头,一个男人在喊她:“拿个袋子过来咯!”
在她取袋子之即,我在她身边说:“大壮结婚了,生了个儿子,过得很好!”
“老二,也挺好!”我又加了一句。
我看到,她的眼圈儿红了一下,转身,拿了一个袋子,向另一头的男人走去!
作者简介
闻敬,撰稿二十年,
杂志、公众平台签约写手。
讲故事、写日常,平和温暖接地气。
公众号:闻敬(ID: wenjingdby)
微信号:342470548
寻找有故事的人,
闻敬等你来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