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
沉静的读书人
主播：雨朦
作者：香蕉鱼
01
窦滔每天都盼着为前秦（350年—394年）朝廷建功立业。
此时，他正在敦煌服苦役。
这苦役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
每天，干完活儿，还有一段休息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就蹲在土坡上抬头望着天空中又大又明的月亮。
那月亮像极了他做秦州刺史时的月亮，像极了他与妻子苏蕙在一起过中秋时的圆月。
他读她给的信，看她好几年前送给他的爱情信物，回族织锦。
可是，时间一长，他也按耐不住寂寞了。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情人。那情人是个舞女，名字很有喜感，名为赵阳台。
她年轻，漂亮，她不在乎窦滔收入几乎为零，每天都把自己累个半死，她只想着陪着他。
远方的妻子也适应了无休无止的等待。
02
或许是心高气傲吧，她对爱情也是异常的忠贞。
丈夫已经去敦煌服苦役多年，她什么都没干，就一直守在家里。
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她总觉得，就算是他一辈子不回来，她也会等的。
03
6年后的一天，奇迹终于来临。
窦滔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双颊都陷了下去。
他刚一出现，苏蕙就哭了。
她哭她自己，哭她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去看看他呢。
她问他有没有收到她的信。
她问他有没有收到她寄去的衣服。
6年未见，她说话的声音有点抖。她不确定这是真的。难道他的回归，不是一个长久的梦，一个持续无数天依旧不会散去的梦？
但后来，她知道了。
他是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
因为梦里，不会出现他的新女友赵阳台。
后来，她才知道，丈夫窦滔回来是因为襄阳告急了。
为什么，他的回归不是因为她呢？
为什么，他的回归不是因为思念成灾的缘故？
为什么，他回来了却还带着一个情人赵阳台，并且为了不惹她生气，他为她找了新的住处，把她藏了起来。
为了奔赴前线，他把赵阳台安排在她所不知道的隐秘住处。
他居然对她撒谎了。
04
苏蕙突然懵了。
苦役难道会教人变心？
苦役难道会教人喜好奢华？
大概吧，苦日子过太多，玩乐起来简直不知道收敛。
那几天，每天家中战报频传，小卒们跑来跑去，他和以前的那些朋友们忙着聚会然后忙着分别，酒过三巡，几个人就勾肩搭背出门去。
苏蕙原本以为就是聚一聚，没想到是去找他的情人去了。
她叹了口气，难道是我不够好？
不。
这是赵阳台的错。
没有她的插足，就没有丈夫的移情别恋。
她派人打听了赵阳台的住所。
然后，她亲自出发去讨说法去了。
一进门，二话不说，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
骂完了，她不解气，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失控了。
在狂骂不止的那段时间里，她像一头野兽，眼睛里泛着愤怒的红光，言语里全是泼妇的叫骂。
她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是她呢？
她的知书达理，她的林下之风，她的知性与悠然，到哪里去了？
与其说她是在打骂赵阳台，还不如说她是在发泄多年来因等待而积累的怒火。
那是怎样一腔怒火啊。绝望，痛苦，折磨，无休无止，看不到出口。
05
人为什么会这样？
她也不明白。
可是，她发现，自从那天她从赵阳台的住所回来，窦滔便有些怪怪的。
怪在，他说话阴阳怪气。
怪在，他对她若即若离。
几乎每一天，她都是看着他走进来，然后又看着他扭头离开。
临走时，他突然问：“我要去襄阳了，你跟不跟我走？”
苏蕙一时气愤，“要去你自己去，我这还有很多事要做，走不开。”
窦滔被激怒，转身就找赵阳台作陪。
她知道，这是小情人说风凉话的结果。
06
他一走，日子便慢下来。
她整天忙着织锦、扫地，读书，还是别扭。
她又想起当年来了。
多年前他即将去服役时，自己为送他一路走到了阿育王寺附近。
那时，她拉着他的手说，“一定会等他回来，誓死不改嫁。”
是的，他答应了。他说好。
她以为他不会反悔的。
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后悔娶了她。
07
那年，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她看谁都不顺眼，只选择了窦滔，他长相帅气，高大威武，出身将门。
他从小就读书，各种古史典籍，不说是倒背如流，也能说个一二。
两人374年结的婚，那时候淝水之战还没来，前秦还处在盛世。
外部，夷邛、筰、夜郎归附于前秦，后便统一北方。
那时候，苏蕙每天期盼着窦滔早早回家，下了早朝便赶紧回来吧。
尽管天天都要见面并同榻而卧，但还是期盼。
他一回来，她就把这一天枯坐后写的诗拿出来给他看。
他一回来，她就在想，过不了几年，一定要给他生个胖宝宝。
可是，有一天，他没有按时回来。
他骂了几个不安分的手下，于是那几个人联名诬告他，罪名是犯上，也就是不按皇帝苻坚的意思行事。
这怎么可能？
宣昭皇帝苻坚攻占秦州时，曾听闻老百姓都在说窦滔。
这会儿，苻坚刚听了几个下人的诬告，居然信了。
这怎么可能？
08
那天窦滔没有回来，倒是好几个人冲进苏蕙的家里。
边冲边叫嚣着，“我们是来抄家的。”
接着，家产没了，窦滔也没了。
他得去敦煌服苦役。
他了无音讯，她便一直等。
在这个一片废墟似的家里，无休无止地等。
晚上思念丈夫，她便起身呆坐。
白天思念丈夫，她便执笔写诗。
要是过节团聚了，她便一个人在庭院里晃悠，独自垂泪。
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全凭着一腔思念撑着。
孤苦无依的日子里，全凭着一抹爱意扛着。
09
她后悔，她觉得不应该赌气不跟他走。
赵阳台只是一介歌姬，歌舞升平时期跳跳舞，到了战乱前线，她的舞蹈和歌声还能带去安慰吗？
她讨厌赵阳台，但最终她更嫉妒她。
10
可是，她一写，就收不住手。
她该如何表达爱意呢？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刺绣。
何不把诗歌刺在布上？
她有主意了，她要创造一种文字游戏，把最重要的字挑出来，刺在布上，不论横着读，竖着度，斜着读，倒着读，还是跳着读，都能组成诗。
这样的话，百来字不到，便可以组成成千上万首诗。
这样的话，他无论读到哪一个字，都可以读到我对他的爱了。
说动手，就赶快动手。
11
每编完一个字，她便泣不成声。
每填完一个格，她便痛苦得直不起身子。
大功告成后，她拿起来一看，五彩线写下的全是爱情绝唱，刺骨爱恋。
她命名为“璇玑图”。（璇玑图听起来就很有神秘感，怪不得《琅琊榜》上的幕后大boss之一要取名璇玑公主，但苏蕙比璇玑公主要善良多啦。）
她立即派人将璇玑图送给到襄阳的窦滔住处。
她心想，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徘徊婉转，自成文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
12
又是几天几夜的等待，最后人终于来了。
一位没见过面的小兵。
她高兴地哭了。
终于，不用再等了。
“那她呢？”
“将军把她送回陕西关中了，因为怕夫人生气。”
她笑了，笑中带着眼泪。
她听说，璇玑图送到的当晚，窦滔就读了，并且爱不释手，当场解锁了几句诗。
再见窦滔时，她终于看见了久违的笑容。
告别了第三者，两人和好如初。
她说，我还以为你忘了我。
他说，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当初离开是迫不得已，是无聊赌气。
赶走第三者的方式有很多种。
苏蕙也曾在不知所措中，打骂过，闹腾过，但她最终还是回归了自我，生气不过是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罢了。
13
魏晋南北朝时期，被称为“贵族制”时期。
然而，因为世道多变，文化上反而璀璨，也被称为“华丽的黑暗时代”。
要做妖孽，太容易。
要做烈女，却太难。
坚持下来的，要么心志坚强，无坚不摧，要么就是以爱为信念，决定一生只爱一个人。
苏蕙便是其中之一。
她用一张《璇玑图》写尽了对恋人的依恋，痴缠。
才华成了挽回爱情的杀手锏？
当然不是。
14
苏蕙是魏晋三大才女之一。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的《璇玑图》。
但她确实是那个时期最有才最专一的女子之一。因为她用一张璇玑图换回了爱情，世面上五彩缤纷的彩线，手链之类风靡一时，好像每个少女都希望用好运的信物来拴住恋人呢。
几百年后，武则天盛赞过璇玑图，朱淑真也为璇玑图写过破解指南。
人人都说，璇玑图太惊艳，寥寥不足百字，却有六种读法，暗藏4000多首诗。
换句话说，那不仅仅是一张织锦，而是绵绵情话的瀑布。
那么，等待到底值不值得？
而等一个爱你的人，海枯石烂也值得。当然，这也是爱情中最需要考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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