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与送朱米

　　一

　　小兰有四位姑姑，四位姑姑逢年过节来看望爷爷奶奶的，只来三位。小兰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小姑。小兰问妈妈，我小姑是小时候夭折了吗？妈妈就板起了脸，别瞎说！那我怎么没有见过我小姑呢？妈妈便敷衍她，说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再问，妈妈就不理了。小兰就去问奶奶，奶奶说，你小姑很早就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一趟不容易，你自然就见不到她了。小兰知道奶奶是在哄她，就是姑姑嫁的远，来一趟不容易，不过是来的次数少些罢了，三年五年来一趟，或者十年八年来一趟，有人家的女儿嫁到了外国，也照样回家走亲戚，也照样回家看望父母啊！姑姑怎么一趟娘家也不回啊？小兰又去问爷爷，一向和善慈祥的爷爷，这次对小兰发火了，一个小孩子，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小小年纪，爱打听事，是坏习惯，不好！小兰在爷爷面前，碰了钉子。

　　问谁谁都不说，有敷衍她的，有哄她的，还有说他不该问的，她想再去问一问爸爸，她又害怕爸爸牛眼珠子一瞪，打她。小兰就决定不再问了。不过，她认定在小姑身上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是发生在她出生以前，就是发生在她不记事的时候，而且这个秘密大人们都知道，作为小孩子的她是不能知道的。

　　二

　　小兰长大了。

　　有的女性喜欢打扮，描眉涂口红，觉得那样会很美，打扮以后也确实变美了。可也有不打扮就很美的，那就是小兰。小兰穿衣服很随意，也不描眉涂口红，可就是让人看着顺眼，身材、胳膊腿、鼻子眉眼、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笑的声音，就像各种乐器密切配合，演奏一支让人陶醉的的乐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有很多人上门提亲，有的是小兰看不上人家，有的是小兰的父母看不上人家，都被他们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回绝了。后来，小兰的三姑来了，说他们村有一个小伙，家里家大业大，父母年轻，跟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小伙人物也是一等一的。小兰的三姑说，我可是孩子的亲姑姑，不是图吃图喝图钱的媒婆媒汉。我要是掂量着家庭、人物配不上咱们的家庭，配不上咱们的小兰，我是不会白眉赤眼的巴巴地跑来，开这个口的！一席话说得小兰的父母心活了，小兰的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婚事成了。两个年轻人开始通电话。小伙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小兰知道，小兰这边有什么行动小伙子也知道。小兰外出打工，小伙子尾随着也去了。后来，小兰父母知道了，也不便说什么。一来孩子不在跟前，管不了；再说有小伙在她身边，像给女儿雇了一个小保镖，比起女儿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让他们放心。

　　开始，小兰对小伙是有防备的。对他虽是有说有笑，如果你想进一步，想都别想。不过小伙总是急她所急，雪中送炭。天冷了，小兰想买一件棉衣，这时小伙就送来了，而且比她想要买的还要好。小兰缺一部手机，小伙也送来了，而且比她想要买的牌子还要高——“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时间久了，小兰就一点点地放松了戒备，“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再后来，两年轻个人就出事了，小兰怀孕了。

　　三

　　等到小兰长大，妈妈就把小姑的秘密告诉她了。当时小姑不听小兰奶奶的劝告，和未婚夫在一起，后来小姑就怀孕了。纸里包不住火，小姑未婚先孕的消息传到了小兰爷爷的耳朵里。老头子肺都气炸了，这样的事情出在自己女儿的身上，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如何在村子里做人，如何活在世上，如何有脸见街坊邻居，如何有脸见亲戚朋友！他当场打了小兰奶奶一顿，骂她治家不严，教女无方！然后将小女儿赶出了家门，并发誓说，你要让我再见到你进这个家门，要不就是我把你活埋！要不就是我上吊，或跳井！

　　从此小兰的姑姑就在家里消失了。

　　现在小兰也是未婚先孕，小兰害怕，虽然小兰的爷爷已经不在了，父母容得下她吗？所以，她回来就直接住到了小伙的家里。

　　四

　　十月怀胎，小兰生下了一个女婴。小伙的父母自是高兴无比，脸上挂着笑，朝小孙女脸上亲了又亲。他们要给小孙女送朱米，催儿子买礼物快去小兰娘家报喜！小伙向小兰的父母报了喜，谁知他们并不高兴，母亲沉下脸，不结婚哪来的喜？哪来的孩子？父亲说，这叫言不正，事不顺，我跟你们丢不起这个脸！

　　小伙碰了一鼻子灰，回家告诉父母，父亲说，听亲家的，先结婚！母亲说，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宝宝，小孙女，难道就不送朱米了吗？父亲一想，对呀，难道不给小宝贝送朱米了吗？两口子一合计，决定婚礼和送朱米合办不就得了。不过还是觉得有些言不正事不顺，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他们认为这次报喜再也不能让儿子去了，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父亲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母亲觉得，他们虽是亲家，但见面少，免不了生疏，就去求小兰的三姑。他是哥哥她是妹妹，又是大媒人，说得上话。

　　小伙子的爸爸和小兰的三姑又一次去报喜，说去游说和请求也行。

　　开始，小兰的父母仍是冷着脸子，可架不住两个人说。他们说现在是什么社会？现在是新社会；现在是什么年代？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改革开放这么些年了，该改一改，放一放了！旧思想要不得了！他们说了一套又一套，小兰的父母终于被他们说动，脸上渐渐有了喜色。可能也有这种可能，小兰的父母也想给女儿举办婚礼，也想抱外甥女，只是一时抹不开脸，装一装门面，拉一拉硬弓，也未可知。

　　接着两亲家就两件喜事合办商量了定在什么日子和合办的许多具体细节。

　　五

　　五一节前夕，小兰的父母准备了嫁妆和贺礼，去小伙家参加婚礼和送朱米。小兰的小姑早日和家里恢复了来往，那天她也去了。

　　小伙家家大业大，父母觉得这是儿子一辈子的大事，家里又落了凤凰，有钱这时候不花，什么时候才花？好酒好烟好席面，车队如长龙，烟花炮竹，彩旗飘飘——虽说不上烈火烹油之盛，说锦上添花总是可以的。

　　这天各路亲友济济一堂，笑逐颜开，共同祝贺婚礼和送朱米两场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