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岳母
一点飞鸿
12月15日是我岳母的忌日。今年是她老人家往生的第6个年头,每年的这一天,老婆总会在家里炒几个小菜,摆几盘水果,还有岳母最喜欢喝的绍兴黄酒,祭拜她。每次嘴里不时说些祈求老娘保佑我们全家安康之类的话。我心里总觉得老婆实在太“迂”,如果老太太真的在天有灵,其实不用说这些,她自然也会这么做的。纵观老太太辛劳的一生,她心里装的永远是家人,唯独没有她自己,直至生命的终点。
我始终不能忘怀6年前岳母出事的那个深夜。那年的冬至日前后正遇极寒气流,温度特别低,晚上飘起了零星雪花。深夜12点多,老婆接到她二姐打来的电话,说老娘病得很厉害!等我和老婆从城北开车赶到城南老丈人家里时,只见二姐和姐夫正从洗手间把已经昏迷不醒的老太太抱着曳着抬出来(他们也是刚赶到)。老人紧闭双眼,踹着粗气的嘴巴也歪斜了,不时有呕吐物流出来;当时我们都乱了手脚,连最起码的急救常识也不懂,只顾搂抱着她,拼命叫喊着“老娘,老娘,醒一醒”,但就是没有任何回音。等人民医院救护车赶到时又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急救医生诊断后,告诉我们已经晚了,瞳孔也放大了,没有再治疗的必要。当时我的大连襟一家也从临浦赶到了医院,他是医生,经过与主治医生交换意见后,他沉痛地对我们表达了他的个人想法,说没必要开颅让老娘再受罪了。当时大家真是伤心到了极点,几个姐妹瞬间哭了起来。当大哥把医生的诊断结果和自己想法告诉随后赶到医院的老丈人时,老丈人老泪流满面,悲恸地对我们子女吼道:开颅手术一定要做!就算是植物人,我也愿意守候她,不然我们怎么对不住你妈!但是他哪里知道,医生已明确告诉我们,就连“植物人”这样的结果都不可能有。为平复老人的心情,同时希祈那实已渺茫的奇迹发生,我们最终决定为岳母实施开颅手术。遗憾的是奇迹终究没有发生,老娘在医院ICU房毫无知觉地静躺了两周后,心率终成了一条直线。火化的那一天清晨,当看到高耸的烟囱冒出一团浓浓的黑烟时,刚还算平静的女儿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因为她知道,最疼爱她的外婆永远不会回来了。
岳母姓陈,早年一直在上虞工作和生活,那是他们的老家。上有三兄一姐,虽排行最小,但5岁丧母,自幼便养成一种独立与吃苦耐劳的品行。为照顾习惯老家生活又行动不便的婆婆,一直与老丈人分隔两地,直到快中年才调到箫山工作,一家才得以团聚。她身材不高,胖敦敦的,四季短发,大嗓门,总是乐呵呵的,一付风尘仆仆的样子。由于人热情,无论走到哪里,男女老幼都愿意与她交往。熟悉她的人都喜欢喊她一声“美珍大姐”。当初,我与她小女儿(我老婆)恋爱时,她不是很赞成的,因为我是农村考学出来,家里各方条件都不太好,父母培养我已竭尽全力,今后成家立业都得靠自己。她担心她小女儿跟着我会吃苦受累。后来,大概觉得我这人还算“过得去”就默许了这门亲事,并且在日后全力以赴支持我们这个小家。女儿出生后,考虑到我们家实际困难,岳母不但在生活上主动照看我她,还从小辅导她学习各方面知识,增长见识(年轻时她做过老师)。我女儿学习上的领悟力,以及音乐、舞蹈、绘画上的兴趣爱好全得益于她老人家从小的熏陶。外甥女中考后顺利进入箫中重点班学习,岳母总喜欢在熟人面前“炫耀”,这是她最开心得意的时候。当然,岳母对外甥的关心照顾也是不留余力的。记得二姐家的儿子高考前夕,岳母拉着老丈人一起赶到学校附近的出租房,照顾外甥的生活两个月,为的就是让他集中精力考个好大学。有一年,大姐生病在浙一医院住院,两老不顾我们劝阻,总是冒着风雨,隔三差四坐公交车去医院张望看护大姐。每年冬季来临时,岳母总会帮我们三个小家庭的男男女女女翻丝绵棉袄,做棉拖鞋。以至于我们家的鞋柜至今还留存着三双没曾穿过的新棉鞋。诸如此类的事实在太多,太多。睹物思人,每每想起她老人家对我们的好,总会潸然泪下。当然,岳母对我们的“好”不仅体现在生活上关爱,每当我们小家庭产生矛盾时,她总是会客观公正对待,从不袒护自己的女儿,哪一方有错都会严厉批评。所以她在我们三个女婿心中威望十足。她过去的老同事也是这么评价她,个性率直,待人真挚,就事论事,不喜欢吹嘘拍马或搬弄是非。生活中,岳母还是个非常健谈和喜乐的人,每次家庭聚会,和她一起喝着绍兴黄酒(她家父原是开酒庄的,大概是从小环境影响的结果)听她谈古论今,什么典故,成语,笑话张口就来,一大家子人都其乐融融。
岳母病逝后的两年里,老丈人总是在伤感中度过。想起老伴,不时会泪流满面。他俩感情很深,风雨同舟六十多年,从未有过脸红的时候。这些年,在我们的不断开导下,他的精神状态才有所好转。去年两个外甥也相继结婚了,其中的一个外甥今年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老丈人总是自言自语唠叨着一句话,要是老太婆能活到现在,那该多好啊。 只是现在一大家子人聚会在一起的时候比以往少了许多,就算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再也体会不到岳母在世时那种欢快热闹的氛围了。
有时候我总这样想: 假如事发当即我们懂得一点脑溢血急救常识,假如我们平时多关注一下岳母吃的药(她有高血压病,私自在药店配了阿司匹林吃,而没去医院就诊),假如出事那天预感身体不适,她能及时告诉我们送去就医(事后才知道,她是不想麻烦我们。),或许就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一切的“假如”现在来说都是徒然。
当下,我们唯有好好爱惜各自的身体,好好照顾老丈人,这也许才是对岳母最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