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之春江花月夜(节选)
《创作》杂志经典吟诵第一期《春夜喜雨》在“长沙文艺”微信公众号推出后,各媒体和平台纷纷转发,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经典的力量穿越千年,仍然滋润着人们的心。
吟诵,在一呼一吸间,打开气结脉结,让每一个发音与身体建立深层的连接。
吟诵,让人回到读书人的状态,回到书斋,品读经史诗文,长养浩气,颐养性灵。
吟诵者、写作者和读者,只有开垦心灵的土壤,才能与诗人的灵魂相遇。
第二期吟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节选),领略“孤篇横绝全唐”的魅力。
第三期将吟诵苏轼的《定风波》,感受东坡居士豪放和旷达的胸怀。
明月映照着鉴微女史的声音和这一期十位师友的文字,散发着月之清辉。
春江花月夜(节选)
唐 · 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吟诵:鉴微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学博士)
周 实
(《书屋》杂志原主编 湖南出版集团编审)
春江,花月,多么美呀!
当我想到美的时候,我就回到了我的心中,于是,整个世界,也就一下远去了。
即使有眼睛,我也看不见。即使有耳朵,我也听不见。
我心中的所谓美与我所处的日常生活,与我所见的现实美,总是相距遥远的,若是靠近,便是冲突。
于是,我又这样想:活着就是一切了。
只要还活着,想到我的美,就是幸福了,就是快乐了。
所想虽然不是现实,在我心中,却是我的现实。
我想离得更远一些,不想受到现实干扰,这样,我就能更好地想着我心中的美了。
我的所想置身局外,我的所想不在现场。
现实的鲜花,开了,谢了。所想的鲜花想开就开。
所想的鲜花引导着我转向心灵寻觅的地方。
谢宗玉
(湖南省作协副主席)
古时候,时光是静止的,千百年如同一日。因此古人常要借助特定的空间,来展开时间上的想象,以期获得刹那间的迷失和顿悟。心灵就像炭火投入冰湖,突然间就舒展了、澄澈了、通透了、宁馨了。从彼处退去,身上会有一种超拔尘世的飘然仙气。从这一点来说,写《春江花月夜》的张若虚和写前后《赤壁赋》的苏轼是有福的。
而今,时光如急流飞瀑,事物瞬息万变,再也遇不到那种纤尘不染的特定空间了。这时,我们只能呼唤被时代洪流裹挟前行的肉身,稍停踉跄脚步,等一等茫然无措的灵魂。意图暂停时间,来展开对特定空间的想象。比如回不去的童年故乡,让精神做一场短暂的美梦。
张 战
(长沙诗人。出版有诗集《黑色糖果屋》《陌生人》《写给人类孩子的诗》)
孤天孤月,大江大海。若人生只有80年,则我最多可望见960回圆月。每一次望,是重逢,又是告别,多么珍惜,想着:还有下一次呢!深深地望,印到心里去。
月是巡夜人,游走于夜的屋顶。潮汐被满月召唤,海浪奔向天空,如狂风卷起白色窗帘。鲸鱼比人类更早在月光下歌唱吗?它们也如我曾向月亮发问:你多少岁?从哪里来?第一眼望向你的是谁?谁能读懂你脸上永恒的孤独?
月圆满,我却也珍惜我的残缺破碎;月古老而永恒,我的短暂渺小却更可珍贵。若我的生命也如月亮,则我是一个只能升起一次的月亮,只能圆一次,明亮一次,所以我要拼命地发光,拼命地温柔,拼命地美丽。我要做一朵白百合一样的月亮,轻轻抖一抖我花瓣上的花粉。我的花粉弥散,那便是我生命的月光了。
陈新文
(《芙蓉》杂志主编兼湖南文艺出版社副社长)
我们常常于不经意间目睹春天造化的奇迹。当夜晚来临,那些有名无名的花,从时间的背后抑或一棵树的枝丫间探出头来,那片呈现天机的绿,从一蓬青草的心灵里渗出,朦胧中默默逼向你的眼眶。生命就是这样,它的诞生本身即书写了一部无言的教义。
如此最接近真理的边缘。我们站在月夜的河岸,叩问天地宇宙,追寻生命往来。流水远去,王者水上乘船,农夫水边洗手,诗人背水谛听。什么在随风飘逝,什么正驭波而来,那平静中的喧哗和沉默中的呼啸全部被倾听。
这其实是极其平凡的奇迹,常常发生在众人身边,只不过面向自然的写作者更为清醒罢了。
写作者身上披着沉思的光辉,穿越古今。一直就是这样,万物在思考中会现出藏不住的原形。
柳 理
(资深媒体人)
《春江花月夜》之钥
论古风之美,无逾《春江花月夜》者,前人谓之极品绝响,殊不为过。诗题五字,通篇九韵卅六句,意象出乎自然,人人可亲可会;神思油然而泻,古今共情同理。故赏鉴之辞,褒崇之论,非独诗家翰客、雅士鸿儒之所能,盖贩夫走卒、老媪稚童,诵之莫不悠然有会,问之必可称述二三。
余研习此诗有年,每叹神作,殆非人力可为,亦非俗声可咏。某日读《文子》“九守”篇,偶悟关窍:是诗之钥,不在诗中,不在题上,乃在作者之名也!通观全篇,写景言情,无一语不实,然直至卒笔,皆怅然若虚。
推而广之,江有春秋涨落,花有四时开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离合悲欢,国有兴衰更替,世有升太乱末。何谓实,何谓虚?眼前之月,与初见之月奚同?月下之人,与初照之人何异?乃至一切受想行识、色声香味,实者多少,虚者几何?
老子曰:“所谓真人者,性合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治其内不治其外,明白太素,无为而复朴,体本抱神,以游天地之根。”又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若虚者,以春江花月而悟虚也,然虚岂可极哉?故其初思“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复问“不知江月待何人”,卒叹“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天人固难合一,物我奚能偕忘?
陈艳群
(美国媒体人、写作者,现居夏威夷)
这是一首诗情画意的交响曲,曲中展现了春天、江水、花朵、月亮和夜晚五个美丽的主题,有月的独语,有春天和花的对话,明月与水与良夜的分声部合唱,这些主题分分合合,重组变奏,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华丽缤纷的万花筒。
这是一首人与宇宙对话的哲理诗,它受佛教的影响,碰触到的是大时间和大空间,给人以无边无际的苍茫感,而苍茫中生出一种生命的力量。
这是一首文学的序曲,它拉开了大唐的序幕,震撼着那个时代。无怪乎清朝人将张若虚的这首诗称为“孤篇横绝”,以孤篇压倒全唐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