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国永业八年,圣上大手一挥,为朝中两位大将军家中小儿女赐了一纸婚书,意求两府永结秦晋,两家如同一家。
周家有小女周安平,齐家有小儿齐护宁,正是该婚配的年纪,论才貌家学,倒也相配。
然两府诸人接到赐婚圣旨却并不见喜悦,反倒忧心忡忡,两府老将军甚至皆震惊欲泫。
习武之家,惯于直来直去,不太通圣意,不知道陛下此举是为何意,周家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反而齐家老将军经手下心思七窍的门人一点拨,大约是明了圣意,这一下,更是惊慌失措,几欲晕倒。
着急忙慌开始布局,嘱托儿子成了第一步。
书房中,齐护宁脱下满身盔甲,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手捂上额头,想起方才父亲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只觉得头晕耳鸣,无奈之极。
齐老将军说:“听闻周家小女性子温婉软绵,极好拿捏,等她嫁过来,你要牢牢把她把控在自己手中,在气势上精神上全方位的打压周家,令他们无一战之力。”
见他精神萎靡,老将军拍了拍他又道:“放心,那周家小女年纪比你小,定然不通人事,你只要不漏馅,瞒过那周小女,再稍使手段,便能让她心服口服!”
“儿啊,我们齐府百年的基业都在你手里了,一定要抓住啊!”
老父亲叮叮教嘱尚在耳畔,齐护宁叹了口气,稍使手段?父亲总以为他无所不能,可是……哎,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能如父亲所说,在皇帝的算计下,真让齐府百年基业毁掉吧。
翟国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东南西北四面皆有强国,它乃处于包围圈中的一块肥肉,四围都想吞并它,但好在四国并不团结,且翟国在夹缝中生存也自强不息,努力求存。
先皇为保国安,挑选了几个武术世家,东西南北建了四府将军,勤练兵力,对付四方来敌,时间久了,国家也渐渐强大起来,与四方形成了一种隐隐的平衡。
但这个平衡在上个月时被打破,临近西城的晋国陷入内乱,周边国家如同狮子见了肉,风云残卷将晋国瓜分完毕,翟国也分到了一杯羹。
如此敌对外国便成了三个,国力强盛之下皇帝渐渐觉得兵权太过分散是为大患,想收回四将军之一的兵权。
但四门将军自先皇便开始抵御外敌,功高业伟,谁也不好动,而皇帝也不是嗜杀残忍之人,那些构陷诬蔑之事他也做不出来。
是以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令东西两将军府联姻,两家从此成为一家,慢慢再收回其中一家的兵权,做起来也显得仁义。
齐老将军在别人提点下揣摩出圣意后,大为恐慌,对比自家与周家的条件,思来想去觉得自家胜算太低,唯一的优势便是自家儿娶周家女,周家是嫁到他齐家。
但这个优势也建立在一定被隐瞒的条件下,他为此终日惶惶不安,对齐护宁耳提面命,责令他务必使手段令周家女臣服,使自家在保住将位上多一个筹码。
齐护宁被老爹日日嘱托的耳朵生了茧,也不禁思索,那周安平到底如何的温婉,如何好拿捏呢?欺负这样的姑娘实在算不得君子行事。
西城青秋小馆内,馆主将来客一一送走后,见两位公子房中还亮着灯,擦了擦汗,便去后厨吩咐准备糕点,这两位公子口味极刁,甚难伺候。
西城人人皆知,西城才子玉公子与平公子如今坐镇青秋小馆,此二位文才双绝,玉公子好音律旋乐,平公子善笔墨文书,两人乃西城双绝,是西城万千少女追捧的玉人神仙。
而此刻,这两人一位擦着琴身,一位嗑着瓜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欧阳玉将琴一搁,轻笑道:“听说,你要嫁人了?”
另一位“呸”的一声将口中瓜子吐在地上,脸色难看之极。
欧阳玉忍不住大笑,“有生之前还能看到你嫁出去,真是快慰!听说是位小将军呢,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办?”
周安平脸色变了变,但即刻又恢复从容,“怎么?羡慕我?有生之年还能嫁个男人。”
“你也知道是嫁个男人啊?你不想想办法吗?新婚之夜怎么办?”
“圣上下的旨,我能怎么办,嫁就嫁呗。”他哼一声:“就齐府那个呆头鹅,我还能调教不了他?”
欧阳玉叹口气,看着眼前好友:“别的不说,就说你,你真这么打算一辈子顶着个女人身份过下去?”
周安平磕一口瓜子:“有什么不好,不用上战场,不用去打仗,活的那个踏实,而且,这不,我还有你嘛。”他朝欧阳玉抛了个飞眼。
有他这个知心好友,有平公子这个第二身份,即使一辈子装个女人也什么嘛,除了这次嫁人有点麻烦,但没关系,他人间伶俐小平郎有的是方法。
瓜子声在屋中钵钵响,馆主送来上好的糕点,夜色下,这两位公子各自怅然着。
世人万万想不到,这风华无边的平公子正是周家小女周安平。
周家镇守西城,世代兵戎加身,但凡男子皆需上阵出兵,周家有八子已有六子牺牲在战场上。
周夫人天天求神拜佛,希望能赐下一个女儿长留身边,当她在高龄生下最后一个儿子后,她将家中所供佛像菩萨一个个砸碎:“又是儿子,去你的儿子!”
为了防止家中又一子上战场的命运,也为了圆自己的女儿梦,她对外宣称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周安平,希望他一生安平。
周家最小的儿子周安平,从此便做女儿养了起来。
周安平在初有性别意识之后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他先是学别的男孩子站在墙头撒尿,后来撒到他爹的床头,在被揍了个半死之后,开始找出哥哥们的衣服,偷摸出去找小男孩玩,回到家再换回女孩衣服。
他爹很长时间没有发现,也是在此期间他交了至交好友欧阳玉,二人意气相投,引为知己。
终于纸包不住火,他男装出门交友的事被他爹知道了,寸粗的板条抽在身上,“说,那个人是谁?”
周老将军只听得下人报来小姐穿男装与一人交往过密,具体是谁却不知。
屁股,腿上一道道血痕,周安平咬着牙一个字也没透,从小知晓他是男子的人都被爹娘秘密处死,揍死他也不能连累朋友。
欧阳玉后来知道这事,大为感动,并发誓绝不透露他身份一句。
欧阳玉成了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知道他性别身份的人,也是他唯一可以袒露心声的好友。
此事以后,周安平也学乖了,自此再也不轻易出门,平日里轻纱遮面,少有人知其容貌,世人只知周家小女温柔娴静,却不知道他偷偷以平公子的身份在外界混得风生水起。
更声在寂静的夜中响起,青秋小馆中那盏灯也灭了,馆主才放下心,自去睡了。
周安平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回了家,静静躺在床上,脑中不再是那恼人的婚姻,而是最后欧阳玉向他分析的“朝堂形势”。
翟国习俗,订婚男女方需提前一月将女方接去家中,以便提前培养感情。
东城距西城有百里,来回路上需三日。
齐护宁将周家小女牵上软轿,便觉此女个头甚高,隐隐竟有压过他的趋势,但所幸,看起来性子确实柔弱。
周小女微微折腰向他福了福,垂着头,那姿态柔媚,笑意温柔,齐护宁心头涌过一丝柔情,纵然……但他会好好对她。
周安平刻意低头微蹲,尽量压低自己的身高,显出一种柔弱之态任由眼前的人牵着。
牵他的那手不大却满是粗糙感,那砂砾般的触感想必满手皆是老茧,他不禁心中感慨,若他不是做女儿养,想必也同眼前这人一样,他看着自己养得白嫩的一双柔荑,忽觉做女人也不错。
一帘拉下,喜轿悠悠开拔,周安平打个盹的瞬间被骤停的轿子晃了个趔趄,他掀帘目光越过马背上挺拔的身姿停到了前方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身上,眼神一缩,“靠!这是送我还是害我。”
齐护宁皱着眉看着眼前只手握一竖笛便敢拦他路的男子,听他大言不惭道:“周小姐乃本人至交好友,如今她要嫁人了,我便来送她一送,且有几句体己话要讲,不知,小将军可否通融?”
这已经不是不恰当了,已是很过分了,轿中是他的未婚妻子,此人却明目张胆当着他的面想私会,没将他乱棍赶走已是便宜他了。
但齐护宁望了望他那道坦荡的眸子,思索片刻,竟伸开手说了句:“请。”
阳光落在轿上,他看着那男子走进轿中半天没出来,心中不禁默默伤感,原来这场并非二人所愿的亲事,还拆散了这样一对璧人,他一定很爱她,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拦轿相望。
他默默看向远方,静静地等着,守护这对恋人最后的话别。
而此刻,轿中,周安平怒气冲冲道:“你疯了,你这时候拦轿让别人怎么想?”
欧阳玉笑不可抑:“你还怕别人说吗?”
“你这样对我的计划很不利。”至少,他不能在齐家人心中留下一个有旧情人难忘的形象,不过看情况,那齐小将军似乎并不在意,他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马背上那道身影一动未动。
他放下帘子:“说吧,你来做什么?不会只是送我的吧?”
欧阳玉凑过去悄悄道:“你想不想彻底摆脱这个女人身份?”
周安平瞪大了眼睛:“怎么摆脱?”
欧阳玉耳语一番,周安平皱着眉道:“我再想想。”
“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再也没有了。”说罢,他将笛子在手心敲了敲,转了话题:“你这个夫君我看着眼熟,似乎是见过……他有没有姐妹?”
“有,有九个。”
“哦,怪不得怪不得。”
路上的小插曲未耽误多久,待欧阳玉走后,他们继续起轿前行,一路无话,夕阳渐下,齐护宁回头看了一眼轿子,心中思量。
到了早就安排好的旅店,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敲开了周安平的门。
将周身行李卸下,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看着惊讶的周安平,他道:“并非齐某冒犯,只是如今局势不明,你我联姻牵扯甚多,为护你安平,在下只能贴身保护。”
屋内烛火摇曳,周安平静静坐在床头,低头不语似有几分羞涩。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人,他见过,西城大名鼎鼎的玉公子,一支玉笛能吹出人间天籁,逗留西城几日,他去过青秋小馆,见过他,不曾想,他将娶的娘子,情郎竟是此人……
他此举除了保护周安平,也是怕,那玉公子来劫人,他们江湖中人,最是性情,心爱的女子被迫嫁给别人,心中悲愤,指不定做出不理智之举。
他也是……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圣旨赐婚,若劫了新娘,定会落个满门抄斩。
他泰然躺在了地铺上,一会又坐起来,对着依旧坐在床上的周安平放缓声音道:“你不必忧心,我知你心有所属,不会强迫于你,赐婚均非你我所愿,你放心,日后,我必将你当亲妹妹对待,只是当前,你切莫要想不开。”
这个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周安平心中一边呐喊,一边早将欧阳玉骂了祖宗十八代。
面上,他仍旧一副柔顺的样子,怯怯地开口:“您误会了,妾与那位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我懂,我懂,我不会在意。”
“你不懂……”周安平欲哭无泪。
这时,房门忽然大开,一衣着奇异之人如旋风一般卷进屋中,直奔床边的周安平。
来了,劫人的来了,齐护宁一个轱辘翻身而起,便与来人交起手来,几个回合下来,他才发现,这不是来劫人的,似乎……是来杀人的。
而对象,竟是他的新娘,周安平,他不明白,为何要对一娇弱女子痛下杀手,万幸,有他在她房中守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手持一把弯刀,刀锋凌厉,二人如闪电般交手,齐护宁一对素拳左挡又闪,围观的周安平也急出了一身冷汗。
齐护宁功夫也不是盖的,空手夺刃,刀具在手,局势瞬间逆转,来人渐渐不能应对,欲要逃跑,却被齐护宁挡住房门,齐护宁想活捉此人,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下杀手。
谁料,在他终于将人双手反剪,制服在地时,跪在地上的人突然口吐黑血,暴毙而亡。
服毒自杀?
“看衣着,像是梁国人。”齐护宁翻看着死人。
两将军府联姻,最担心的便是濒临东城的梁国,他们担心齐府娶了周家人,实力大增,对梁国造成巨大的威胁,便派死士来刺杀破坏这段婚姻。也是说得过去。
周安平捏了捏手中的假死药,眉头紧锁,明明欧阳玉说好找一个人来伪装梁国人刺杀他,令他假死脱去这女人身份,怎么?伪装的梁国人还自备毒药。
莫非这是真的梁国死士?欧阳玉派的人并没有来,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安平迅速思考着,当今之计,假死是不成了,好在这齐将军看着呆呆的,好对付,嫁过去再做计划。
齐护宁着人处理了尸体,加强了防卫,一切妥当,已是深夜,烛火下,二人皆无睡意。
似是怕周安平害怕,他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寂静的夜,他的声音平稳圆润,有种莫名让人心安之感,连周安平心中也起了一丝感动,这位呆呆的仁兄,是个可靠之人。
“玉公子的笛声如天籁,真才气过人。”想是没什么话题,齐护宁突然提起了欧阳玉。
提他做甚!周安平压下想骂人的冲动,又强调了下:“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齐护宁轻笑了一声,道:“有什么害羞的,少女思春,本是天经地义。”
“哪个少女不思春呢?”他惆怅又总结了句,似乎非常理解他。
思你妹的春!周安平想骂人。
齐护宁又道:“西城玉公子与平公子声名远播,我在东城就已听说过,我对平公子倒有些兴趣,只是此去西城,未能见上一面,很是遗憾,如能有幸,倒想请你的玉公子引见一下。”
嗯???他对平公子感兴趣,周安平从齐护宁的语气中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不自觉的双手捂住胸口,“平公子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有些虚名罢了。”
齐护宁又笑了声,世间少女只对自己眼中的男子另眼相看,其他男子都是粪土啊。
“我在东城曾读过他的文章,诗作,看得出平公子性情洒脱却胸怀天下。”
哪里看得出我胸怀天下了?周安平叹气,实在是误会。
“我虽未与他见面,却因意趣抱负将其引为知己,此次来西城,也特意去青秋小馆想见一见他,却未能如愿。”
说罢,听他叹了口气,用手摩挲着身侧一卷轴,周安平打眼望去,有些熟悉,莫非是?
“这,这卷轴?”
“哦,这是平公子的画作,我好不容易淘来的。”
他轻易不作画,流在外边的只有挂在青秋小馆的一幅高山流水图,他没说卖呀!这馆主!他恨得直咬牙!
夜色下,他躺在床上,听着躺在地上他的未婚夫婿对平公子大肆夸奖,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还夹杂着对玉公子的几点赞许。
虽则他觉得这齐小将军对他的夸奖实在言过其实,他没那么高尚,没那么清贵,什么雪山之竹,林下清风,不是的,不是的,误会太大了。
但听得多的,竟然真觉得那是自己了,他被夸得头昏脑胀,却又沾沾自喜起来,嘴快要咧到眼角了,谁不爱听夸奖呢。
他对这位齐小将军顿生好感,仅一夜工夫,他心中已将其从呆头大鹅上升为可深交之挚友了。
东城边境处梁国蠢蠢欲动,此次联姻也有晋国瓦解后两将军府合力压制梁国之意。
是以他们的婚事被安排得很急,周安平被接到东城之后不出半月,齐府便张灯结彩行了大礼,齐护宁也正式将周安平娶了过来。
新婚之夜,红烛燃烧着,齐护宁在外边一轮一轮的敬酒,新房中的周安平早将头顶沉甸甸的饰物取下扔在一旁。
自行拿了吃食喝了点酒,酒足饭饱打完嗝,待到齐护宁回房他已经乖巧将凤冠带回,红盖头蒙上,端端正正坐好了。
虽说他与齐护宁相处颇欢,暗暗引为知己,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皇帝赐婚,来的人多,一轮轮敬酒下来,齐护宁有些头昏脑胀,踉踉跄跄进屋,朦朦胧胧中见到床上端坐的新娘,红流苏在他眼前晃荡。
他面色潮红,朦胧间竟恍惚觉得那坐着的人是他自己,娇羞红着脸,等着良人掀开盖头。
这是自己的大婚之夜啊,他走上前,掀开盖头,用手摸着那张滑腻的脸蛋,口中喃喃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话:“大婚了,若你是男子多好,可惜,如花娇娘,错付于我。”
周安平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目光微闪,这是什么意思?他又想起在旅店中齐护宁对平公子毫不掩饰的欣赏,各种念头杂糅在脑中,莫非,这是个断袖?
他一个激灵,躲开他的手向旁边一移。
“放心,你心中有人,我不会动你的。”齐护宁抽回手,酒醒了几分。
新房中没有地铺,齐护宁上了床,好在床够大,两人各执一方,互不相扰。
夜深月明,日间太疲惫又喝了不少酒,齐护宁很快睡着了,周安平却毫无睡意,他一直在思索齐护宁说的那些话,若真是个断袖,如此同榻,他岂不是危矣,一身冷汗冒出。
正这时,齐护宁嘟囔一句,翻了个身,正好翻到他身边,坏了,要占我便宜,周安平下意识的一推,霎那间却像被雷击般定住了。
一股柔软的触觉顺着手心传来,他瞪圆了双眼,保持手握在她胸口的动作一动不动,骤然间又如触电般松开。
莫非?他就着微薄的月光观察起酣睡中的齐护宁,睡梦中的人眉心微簇,一对英气的剑眉在月光竟现出一种柔美,鼻子小巧坚挺,紧抿下嫣红的唇有一种奇异的魅惑。
他心中一动,用手又在她胸前比划了一回,却忍住了没有放上去。
这,这,齐家小将军难道是个女人?
他撑起胳膊,低头观察起身侧熟睡的人,有意思,真有意思,这真是个神奇的赐婚。
他重新思索起曾经相处时她的一言一行,从另一个角度去琢磨,她必是将自己当作闺中密友了,以前觉得呆呆的,现在想来,竟有几分可爱。
月光沉静的洒进屋中,分析完毕的周安平才真切感受到这是一个女人躺在身边,鼻子忽然敏感起来,似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他忽然有些躁动。
他一动不敢动,睁眼看着月亮,任凭自己心思浮动,一夜无眠。
齐老将军一直忧着心,自家儿子是个什么种自己清楚,当年齐夫人连生九个女儿,眼看着齐府将后继无人,待齐护宁生下来,老将军一拍桌子,决意隐瞒这又是一个女儿的事实,当做男儿养起来,齐府也算有了继承。
齐护宁在家中最小,却因做男子,过得最是辛苦。
姐姐们在外赏花扑蝶时,她却要扎马步扎够时辰,姐姐们讨论着春花秋月,她练着刀兵剑戈,小小年纪承受着不该有的沉重,就这样一日日在苦练武艺中长大,也顺其自然接管了父亲的兵,成为府中的小将军。
期间所受的苦,她没抱怨过一句,却不知,她心中是否有委屈呢?周安平坐在躺椅上看着不远处练剑的齐护宁,这几日他逮着府中的人打听了不少,知晓这小将军从小受了不少苦。
他端一口茶轻啜,望着那人,齐护宁姿态英武,阳光照在她身上,脸上有微微汗珠滑落,但她神情认真,一丝不苟,想是从小就这么认真,从不懂得偷懒。
他想起他小时为性别所做的反抗,又不知她是怎样呢?他这个男子成为姑娘不过是窝在家中,养得细皮嫩肉,却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了成为一个男子受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泪,她是否也渴望过红妆。
当她在风雪中扎着马步的时候,是否也曾羡慕在暖屋中想着春花秋月的娇娇女,她是否也渴望着同寻常女子一样,等着良人求娶。
如今却只能肩负家族的重任,做别人的丈夫。
他吹一口茶,心莫名微疼。
大婚几日,齐老将军悬着的那颗心在看到一脸娇羞,唯唯诺诺跟在自己“儿子”身后的媳妇后终于放了下来。
没什么意外发生,周家小女跟传闻中的一样,极好拿捏,不仅如此,看起来还对夫婿言听计从,温柔体贴,他不禁感叹“儿子”真是好手段啊!
唯一令他心焦的是,婚后不几日皇上便命周家第三子带领一队兵士前往东城,名义上是探望妹妹,实际上齐老将军心里清楚,如今梁国在边境屡次作乱,齐家少男儿,将周家派来也是为了帮齐家合力抵御外敌。
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城只会有一个将领,周府来人只是第一步,皇上将会根据情况渐渐收回一家的兵权,从此两家融为一家,一家为主,一家为附庸。
齐老将军不愿成为那个附庸,此时境况,除了逼着齐护宁拼命练武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齐护宁最近很是烦闷,本来她与娶来的周安平相处颇好,时不时还能谈谈心,知晓双方都是迫不得已,思量这关系该很好处理。
但谁知,自从新婚之夜后,周安平像是变了个人,时不时会抛个媚眼,撒个娇,各种明示暗示要同自己圆房。
难道她忘了她的玉公子了吗?她不是应该为他守身如玉吗?
齐护宁很是苦恼,她已经在书房住了好几日了,初时还能平静地躺在同一张床上,秋毫无犯。
再往后,那周安平总会主动贴过来,一只手上下乱摸,说什么“夫君,让妾身为你宽衣解带吧。”见她躲闪,又会捂着嘴,一脸惊异道:“夫君,你莫不是……不行。”
她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赐婚后父亲曾讲过周家小女极好拿捏,让她震住她,她面上应着,心里却从不曾想要拿捏谁。
她身为女子,从小被当做男子养大,严酷的训练间歇,她曾偷偷捡过姐姐们看的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夜深人静之时,也同每一个怀春少女一般渴望遇见良人,但她也知晓,她这一生是无望了。
而周安平被拖进这样一个漩涡,不仅没有嫁给心爱的男子,连嫁的人还是个“假男人”,她又何其无辜,她心疼她,想着这一辈子不能行夫妻之礼,她也该好好待她,爱她,守护她,给她充足的自由。
知晓她爱着玉公子,她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这样,婚姻生活也好过些。
可怎么……她,她就成这样了呢?
脑壳甚疼。
好希望玉公子把她带走啊!
自他们成婚后,玉公子倒真来过一次,她很是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私密的场所,但二人似乎谈得不是很愉快,玉公子是摔门而去的。
她抓住机会想让玉公子为自己引荐一下平公子,可那玉公子听她所言后,诧异地瞅了她几眼,然后冷笑几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对情人,真真令人琢磨不透。
梁国于西城边境小股骚扰数次,据探子来报,梁国将有皇子率大军而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随着晋国的瓦解,各国均在蠢蠢欲动,每一个王都有一统天下的梦想,因翟国之地理位置特殊,每个国家都想吞下这块肥肉。
梁国这是想打头仗,一旦吞下翟国,其余两国将无一战之力,但此举也是风险甚大,翟国护城将军也不是徒有虚名,还要提防其余两国趁乱捞油水,一个不小心会有灭国风险。
但富贵险中求,梁国皇帝年事已高,他一统天下的梦想等不起了,他已令准备令大皇子开拔,先拿下翟国西城。
火苗一点点将手中的线报烧掉,火光下,周安平眉头紧锁,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有战争,他痛恨战争,他有六个哥哥死在了战争中,也是因为战争,母亲为了保全他,才令他假装女子身份,来逃避上战场的命运。
他想起几日前欧阳玉来找他,便是想让他离开这里,去别国避难,欧阳玉说:“离开翟国,你便可以摆脱这个女子身份,你可以自由穿男装,也可以离开你这个夫君。”
他沉默,欧阳玉阴着脸:“之前说好的,离开这里,你改主意了?”
他是想过离开的,也曾有过详实的计划,他不能一直生活在跟一个男子的婚姻中,他也想获得自由,但是此刻,他眼前浮现那个人倔强认真的脸,忽然不想走了。
他点头笑道:“嗯,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欧阳玉疑惑道,“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的吗?”
“成家了啊,我自然要顾家啊。”
欧阳玉被他不痛不痒不合作的语气激怒了,咬牙道:“难不成你对那个男人生了情?”
“有何不可?”周安平笑道。
“好好好!你既然愿意在这里做个断袖,我也不再劝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甩袖而去“好自为之。”
周安平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凝重。
周家三哥即将到达西城城门,齐老将军命齐护宁去接,周安平道想念三哥便说一起跟着去,齐护宁拗不过他痴缠,便加了轿子。
哪知周安平说不坐轿子,要同她一起骑马去,齐护宁无奈,又牵出一匹枣红小马,周安平爬了数次没爬上去,才羞答答道:“奴家想与夫君同乘一匹。”
……
二人一马,往城门赶去,周安平窝在齐护宁胸前,齐护宁一手揽着他,一手牵着缰绳,一脸的无可奈何。
“夫君,你的胸怀好温暖。”周安平冷不丁道。
齐护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胸,“坐稳了。”她正了正色,继续往前赶,心中却搞不清这周安平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心知自己是女儿身,并不能做她的丈夫,也不想被她爱慕。
可看她这个情形,似乎是情根深种的样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真令人头疼,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齐护宁这正头疼呢,却没看见周安平在那憋着笑,真是,太有意思了,调戏她真是人生一乐,想到这,周安平又嗲声道:“夫君,人家要掉下去了,你搂紧点呀!”
齐护宁……
待二人到了城门口,下了马,却并未发现周三哥的影子,军队似乎也消失了,正在疑惑间,有小贩递来一封信件,拆开一看,齐护宁脸色大变。
周安平夺过来,信上写:“若想见到活着的周三哥,就按照这地图找来吧。”信上有个简陋的地图,指向一个小巷子中。
三哥不能出事,家中哥哥相继牺牲,如今只剩下三哥和六哥了,三哥若再出事……周安平不敢想。
齐护宁看着凝着脸的周安平,这人皱着眉的样子像变了一个人,她心中一愣,道:“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一个时辰不回来,你回去报信。”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周安平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
这是个陷阱,他们都明白,但他们不得不去。
顺着地图他们看到一间小屋,两人渐渐走近,待推开门,还来不及反应已被几个壮汉压倒在地,齐护宁待要反抗,想到周三哥,便熄了念头,挺直腰背,冷静看着面前背对着他们的白衣公子。
看看这人到底要什么条件。
却听周安平冷哼一声,“你有话就说,别在这装。”
白衣公子转过身,笑吟吟一张熟悉的脸,是欧阳玉,“你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有如此骚包的背影,周安平哼一声:“我三哥呢?”
欧阳玉道:“你倒是不意外。”
周安平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齐护宁这时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如果仅仅因为感情算计了他们,不可能牵扯到周三哥和他的一大队人马。
“梁国二皇子,轩辕玉,是吗?”周安平道。
轩辕玉笑了一声:“你倒是聪明,不愧我与你相交多年。”他走过来,又道:“放心,你三哥没事,只是被我的私军引到了另一个地方,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那个杀手。”周安平道,他们商量好假扮梁国杀手助他脱困,而那杀手却在被抓后服毒自尽,他那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如果不是真正的杀手,为何要自尽呢,而真正的梁国杀手谁又能控制得了呢?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轩辕玉,缓缓道;“如果不是齐将军守着我,那夜,我是不是就被杀死了。”
听闻此话,轩辕玉猛的走近,抓住周安平的肩头:“我怎么可能会真的害你!!我们商议好的我派人假装刺杀,我派的的确是梁国暗卫,但我下的指令只是假装刺杀。”
“而且你应该了解我的性子,我向来不会罔顾人命,我的暗卫从来不会自备毒药。”他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我大哥的暗卫却是有这个传统,任务未完成,一旦被抓,会当场自绝。”
周安平默默不语,他亦查到梁国大皇子轩辕铭与二皇子轩辕玉不和。
“那人定是我大哥插在我身边的暗桩!他可真是无处不在!”轩辕玉因为愤怒脸色扭曲着,轩辕铭定是想着趁此机会杀死周安平,破坏这段联姻。
“你相信我,我绝无害你之心,若想杀你,我现在即可动手,可是我却屡次想将你拖出这场漩涡中,你留在翟国,太危险了,上次去齐府劝你,你还是不听,如今,可悔?”
“我虽贪生,但却不是毫无气节之人,国之难,我岂能一走了之?”周安平道。
齐护宁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心中焦急,道:“纵然你是梁国皇子,但你们二人也曾真心相爱过,你把她放了,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周安平:……
轩辕玉道:“既然你这么识时务,那就成全你。”他向齐护宁走来。
“放过她,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周安平急道。
“你与大皇子一向不和,你我意气相投,皆是厌恶战争之人,此番你抓我们来必然有所图,尽管说你的条件,如果我们能合作……”
齐护宁打断他:“你怎么能与梁国皇子合作!”
轩辕玉没有理她,看向周安平:“你倒是调查得透彻,好,我们两个谈,将这个小将军带进内室。”
齐护宁被人带走,她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但心中坚定,若是叛国之事,是绝不答应的,待她出来时,看到二人已谈笑风生,她只听到一句:“不要伤了我三哥。”轩辕玉笑着答应。
“不要信他。”她向周安平喊道,心里正想着女子在情郎面前怕是失了心智,却见轩辕玉已走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此刻她发髻已半散,一双眸子隐隐含光,虽是一脸正气,气急败坏下却还是失了原来的男子气概,确然是一个娇娇女儿。
轩辕玉大笑起来,“怪不得我看着你眼熟,你去过青秋小馆,还是平公子的仰慕者呢。”他斜看了周安平一眼,又道:“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如今我也做做好事,帮你们一把。”
他悄声与旁边小厮说了什么,走之前向周安平眨了眨眼道:“天色已晚,你们就在这住一晚吧,明天有人会给你们开门。”
“欧阳玉!你要做什么!”周安平意识到不对劲,对着欧阳玉的背影吼道。
但没有用,欧阳玉摇晃着头出了门。
不一会来了几个人,控制着他二人往他们嘴里各灌了一碗汤。
门被关上了。
“他们给我们喝了什么?”齐护宁道。
周安平黑着一张脸,凭他对欧阳玉的了解,再感受一下体内的热流,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了,这个兔崽子,下次别让他再见到他!
“深呼吸,运气。”他对齐护宁道。
齐护宁感觉周安平的眼神,语气都跟平时很不一样,甚至……不像个女人,他神情凛然,声线低沉,她不自觉地听了他的话,盘腿坐下,开始运气。
时间一滴滴过去,齐护宁浑身发热,一股股热流在体内乱窜,运气也压不住了,急切需要一个发泄处。
她看向一旁的周安平,对方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呼吸急促,一张脸通红,一双眼睛如同一个野兽在盯着她,她的心跳似乎要跳出体内。
周安平正在天人交战,欧阳玉这兔崽子,给他们下的是春药,怪他一时嘴快,将齐护宁的女子身份告知了他,还夸耀以后家里他做主,齐家都听他的,如今好了,欧阳玉这么整了他一下。
他虽不算君子,平日里也常调戏齐护宁,但这时刻,在齐护宁并不知晓他男子身份的时候,他不想乘人之危,况且,若真成事,事后,若齐护宁怪罪他,他可怎么办?
可当他看向那边同样脸色通红的齐护宁,他的理智如同大浪中翻滚的小船,即将被汹涌澎湃的欲望淹没。
他感到齐护宁一点点靠了过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他再也无法忍受,心中不停地想:“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
是夫妻,是应当的,应当的。
伴着最后落下的一抹夕阳,他颤抖着手解开了她的衣衫。
一夜旖旎。
当齐护宁清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她捂着胸口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人,周安平脸色讪讪的,“那个,我是男子,我们家……”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齐护宁打断他。
周安平点点头。
“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个……欧阳玉……他下的那个……药。”他正窘迫着,忽然,一个柔软的身躯抱住了他,他瞬间瞪圆了眼。
“我很开心。”齐护宁柔柔道。
她被当作男子这么多年,从没想到有这么一天,真的去拥有一个男子,而且,他与玉公子交往颇深,那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你是平公子是吗?”
“是我。”周安平点点头。
“甚好。”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仿佛卸下了多年伪装的坚强,多年男子身份,那些辛苦的日子在这个男人面前,寸寸瓦解,她终于成为寻常女儿。
上天待她良厚,将他赐给了她,平公子,她仰慕他已久,那些传过来的文章,诗作,无一不打动她的心,到西城时,她曾女装来过青秋小馆,可惜没有见到他,没想到,他竟是周家“小女”。
周安平本以为会有一番责骂的,却没想到是此等境遇,软玉温香在怀,他低头看她,见她满脸艳色,心中窃喜,忍不住道:“如此这般,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周三哥最终也没有到达东城,据称他被梁国小股精锐引到一处密林,却不见对方踪迹,后来便又接到西城的飞鸽传书,道是西城边境又出现梁国骑兵踪迹,他又匆忙赶回了西城。
齐老将军松了一口气,如果东城这边西城将军参与进来,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局面,虽说打仗是个助力,但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候指挥权在谁手里还不一定。
况且,就梁国那些兵力,他自己的兵足够了。
周安平回来后听到消息,不由得暗暗心惊,轩辕玉化名欧阳玉,这些年潜伏在西城,竟然留了这么一手,如此牵制住周家,这场仗,怕真的会如他所愿。
轩辕玉与他父皇的野心不同,他主张和平共处,他的政治主张一直得不到他父亲的支持,更何况他母亲出身卑微,只是梁国皇后身边的婢女,所以处处受到打压排挤。
如今,父亲遣大哥来攻打翟国东城,若胜,大哥受到重用,父皇年事已高,若大哥登上皇位,那他和母亲处境堪忧。若败,很有可能搭上梁国多年积业,也不是他所乐见的。
周安平暗暗想着轩辕玉与他协定的计策,此战,不能败,也不能胜,只有一个要求,杀了梁国大皇子,军队便可由他接手,尽量减少双方伤亡,双方均可全身而退。
齐护宁听他说完这个协议,出乎意料也接受了,他自觉齐护宁最近很是听话,自己的提议她甚少反对,家庭地位可以说大增了。
而齐护宁想的是,如今周三哥已不能援助,他们的兵力对抗梁国,谁输谁赢还说不定,但可以预见的是,一旦真刀真枪打起来,巨大的伤亡是不可避免的,如若能真如此避免伤亡,她自然是乐意的。
梁国在边境小股骚乱月余,齐护宁带着大军出发了,梁国大皇子轩辕铭也带着梁国大军赶到,两军对峙下,谁也没有先轻举妄动。
而齐护宁这边根本不想交战,她想的是如何在减少摩擦下取主帅人头,而唯一想出的方法就是刺杀。
她要孤身入梁营,这个计划遭到了周安平的强烈反对,但军营中再也找不出武功比齐护宁好的人了,他苦苦哀求也没能阻挡齐护宁的决心。
是夜,月黑风高,齐护宁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之中,周安平只能在军营中干等。
他第一次恨自己没有从小像哥哥们一样勤练武术,如今百无一用,只能在这里干等,夜很静,他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火中煎熬,而等到约定归来的时间,齐护宁却依旧未出现。
汗从他脸上滴下,他后悔了,后悔这狗日的协议,什么伤亡,什么和平通通与他无关,他只想要他在乎的人无恙。
他再也没办法在这里干等,大军他没办法指挥,便带了十几个齐护宁的心腹悄悄出了营,他要找到她,不论是生是死,他要在她身边。
夜色下,他向着敌营的方向探去,直到他们到了敌营脚跟也没发现她的踪迹,只听到敌营一片骚乱,他想怕不是她被抓了吧。
他心中一片空白,当时就要闯进梁营,被身边心腹拉住了,他们分析,这骚乱程度以及这防卫水平,推测是成功了。
梁军无主,才没有进一步的措施。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呢?她去哪里了?
他们分散开寻人,他踉踉跄跄不放过一个角落搜寻,终于在一个低洼的土坑中找到了她,她气息微弱,浑身是血。
还活着,她是活着的!
午夜的军营,灯火通明,几位军医围在齐护宁床前,相继摇头,疑惑。
“怎么了,将军怎么样了?”看到此景,周安平焦急问道。
“将军受了几处伤,出血过多,但未伤及要害,按说是性命无忧的,只是……”军医面有难色,“只是似乎得了什么怪病,脉象奇异……”
“什么病?可有法子治?”周安平抓住军医的胳膊问。
军医缓缓摇摇头:“我平生未遇此等怪病,脉象……脉象就如同……女子怀孕一般。”
周安平松开了手,瞳孔渐渐变大,“你们先下去。”
军营里的人都知道了,夫人怀孕,将军重伤,二人将养了半个月才出来见人,而此时梁国将领已换为二殿下,那二殿下也不着急进攻,拖拖拉拉等这夫妻二人养完了伤,才零零散散打了几回,也不见有什么伤亡。
京城里收到的消息总是“战事胶着”,问是否需要援助,又答“无需援助”,就这样拖拉了七八个月,总算是击退了梁军,将军班师回朝。
将军归朝,十里相迎,齐老将军眼看着随军的轿子中自家那高挑的儿媳走下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哪里来的孩子?”齐老将军大惊,自己儿子是女儿,不可能令人怀孕。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自己装成儿子的女儿生下的孩子。
那日,周安平听到军医诊断,心中已经了然,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将军是个女子,这是真真实实的怀孕了,怀的是他的孩子,忐忑和喜悦的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后怕。
他当即传书找了几个大夫来,产婆也一并请来,为齐护宁进行了全面的检查,虽然她身上有伤,好在身体结实,孩子没受到什么影响,安安全全在肚子里待着呢。
周安平拉着齐护宁的手,道:“我真是嫁了个好丈夫,不光能打仗,还能怀孕给我生孩子,我这是积了哪门子的福。”
齐护宁对怀孕这事也是十分惊异,想着自己这还扮着男人,生子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但孩子已在肚中,她喜欢这个孩子,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拥有一个孩子,她想留下他。
“当然要留下,办法我来想,你只管好好养胎。”周安平道。
“这孩子,如果能顺利出生,不管是男是女,就叫他齐运吧。”他运气太好了,赶上了自己爹娘这份糊涂姻缘,阴差阳错,却是意想不到的圆满。
从那天起,齐护宁便闭门不出,一应事务交给周安平打理,对外宣称将军伤重,也散布了夫人怀孕这个消息。
梁军很快换了轩辕玉做将领,周安平与他商议,将战事拖上几个月。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周安平夜间陪着齐护宁,白天处理一些琐碎公事,唯一的烦恼便是他为了装怀孕,长期需要往肚子上塞棉花,塞枕头,他很苦恼。
军中众人皆传将军夫人重情重义,于将军重伤之际揽大任于己身,挺着大肚子还替将军处理公事,真乃奇女子也!
周安平只得挺着肚子接受了“奇女子”这个称号。
后来,齐护宁顺利产下一子,起了小名“小运儿”,周安平也装孕装到底,也在床上躺了数日,军中上下皆来慰问他,他装着一脸虚弱,笑着受了。
他们回来后,最吃惊的莫过于齐老将军,他胡子颤抖着问齐护宁:“这是怎么回事?”
齐护宁凑到父亲耳边:“使了些手段。”
齐父诧异地望着齐护宁,渐渐露出了了然的笑,看他们二人还如此恩爱,不禁感慨,自己这“儿子”真是手段惊人。
纵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儿,但能瞒过天下人,也是好事,他对小运儿日益亲近,他摸着他的小脸,满嘴的胡渣扎上去“乖孙儿”。
他看着那圆滚滚的眼睛,倒是与他有八分像,他大为欢喜,虽然自己没生出儿子,倒是有了一个孙儿。
他更加感慨。
自家“儿子”真真手段惊人得很。
齐家终于没被周家取代,齐老将军也放心了,虽然皇上一时没有动作,但保不齐哪天又要收回兵权,但他不怕了,如今,自己有了孙儿,更是可以与周家一争高下了。
齐护宁和周安平这对奇异的姻缘,内里过得甚是调和,他俩称:“这是天赐的糊涂姻缘”。
齐护宁还是做她的小将军,周安平在将军夫人这个角色上也是扮演得愈发娴熟,游刃有余。
于是,他们一家过上了“爹是娘,娘乃爹”的幸福生活。
监制:飞酱
主播:晒月水妖
编辑:阿菁/App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