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勇已经不记得父亲老彭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胆小如鼠的。他只知道，从那时候起，就挺瞧不起老彭的。老彭原来是个勇字当头的人，嗓门大，力气也大，喝点小酒以后，连老虎都敢打。他认为男人就应该见义勇为、勇往直前，为此，他还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彭勇。可是，有一次进城回来后，老彭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往那般骁勇、鲁莽了，变得谨小慎微。“莫不是进城见鬼了？”别人笑话彭老头。老彭总是摆摆手，一笑置之。“爸，教我放开双手骑自行车！”十二岁的彭勇曾经见过老彭展示过这种技能，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骄傲不已。本以为老彭会二话不说就教他的。怎料，老彭瞪了他一眼：“学那玩意儿干啥？多危险啊！”胆小鬼！彭勇在心里骂了一句。见彭勇不高兴，老彭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零钱，笑眯眯地说：“去，买块酥糖吃。”彭勇这才屁颠屁颠地走开了。在他的记忆里，老彭很少给他零花钱，因为老彭要花钱喝酒。而自从老彭胆子变小以后，彭勇的零花钱便多起来了，因为老彭把酒戒了。“爸，你为啥不喝酒了？”彭勇好奇地问。老彭眯缝着眼睛说：“喝酒危险啊！万一喝醉了，一睡不起咋办？万一喝糊涂了，不小心被车撞了咋办？”“爸，你这算杞人忧天了吧！”彭勇虽然也知道酗酒不好，但对于老彭的这番理论，他还是觉得太夸张了。于是，彭勇一边瞧不起胆小的老彭，一边又痛快地花着他给的零花钱。转眼，彭勇要离开家，到县里念高中了。老彭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反复叮嘱：“到了县城，可处处都要当心啊！”说罢，他往彭勇衣服和裤子的每个口袋里都塞了一张零钱。如今的彭勇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贪吃的小孩子了。他说：“爸，妈已经把伙食费给我了。钱，够花。再说，我也不爱吃零食了。”老彭却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勇，这钱不是用来买零食的，是让你在关键时候丢出去用来救命的……”“行了行了……”彭勇有些不耐烦地走出家门。这时，彭勇的母亲追上来了。她叹了口气说：“唉，你也别怪你爸。当年他要不是进城喝了酒，帮人强出头，差点给道上的人灭口。死里逃生回来，又差点让公路上的大卡车给撞了。他这才感到后怕的。他说，他要是死了，咱母子俩可咋办呢？”彭勇愣住了。原来，老彭是因为这事才变得小心翼翼的。他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才一直不让母亲告诉彭勇。彭勇彻底明白了，老彭从前是“勇”，见义勇为；后来变得胆小也是“勇”，勇于自责，勇于承担责任。火车上，彭勇把老彭塞进他口袋里的零钱一一掏了出来，有5元的、10元的、20元的和50元的。每一张钞票上，都写着“救命”两个大字。老彭说过，这钱是让彭勇在关键时候丢出去用来救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