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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笛在演奏
她从小不理解常年在外,既不负责任又配不上母亲的父亲。她决心苦学唢呐,是想让辛苦的母亲将来过上好日子。从海南到湖北,再到北京,她不负众望考上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后又考上了中国音乐学院。她出访30多个国家,在几十个大赛上拿到奖,被誉为“中国百灵”。
直到进入大学她才知道,身高只有1.48米的父亲一直在外面靠当小丑挣钱养家,支持自己学音乐。由于担心伤及女儿的自尊心,父亲一直不愿意让女儿知道真相。
终于,她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跪着为他演奏了一曲《父亲》。
这样的父亲我不要
2017年3月,世界青年联欢节在厄瓜多尔首都基多举办,一名中国女孩演奏的唢呐名曲《百鸟朝凤》,让现场的观众情不自禁地起立欢呼、热烈鼓掌。最终,该曲以精湛的表演技艺荣获民间器乐比赛金奖。厄瓜多尔总统科雷多还另外授予女孩厄瓜多尔国家金质奖章一枚。这个女孩名叫向笛,是中国音乐学院器乐班的学生。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向笛眼含泪水说:“我最想把这枚奖章送给我的父亲向延红。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在我眼里,父亲不仅不矮、不丑,还是个特别伟大的人……”
向延红所在剧团里有个身高1.67米、长得特别漂亮的湖南籍舞蹈演员,名叫张杰,她觉得向延红很有才,悄悄地喜欢上了他。但张杰的父母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女婿,眼看在老家待不下去了,张杰跟向延红悄悄领了结婚证后,毅然“私奔”到海南三亚。
向延红对妻子说:“我一定会加倍努力,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张杰说:“潘长江比你高不了多少,我相信你的能力!”不久,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张杰说:“这丫头,哭声像笛子似的。”于是,向延红给女儿取名向笛,并有意识地把女儿向音乐方向引导。由于向延红比较拿手的乐器是吹奏,所以他主要是培养女儿对唢呐和笛子的兴趣。
然而,女儿却对父亲一肚子意见:“爸爸的演出都是从下午到凌晨,所以他每天去上班时,我还没放学;早晨我去上学,他正在休息。偶尔赶上父女碰面,他就教我练基本功。”所谓练基本功,就是逼着向笛吹塑料袋练肺活量,要她把越来越大的塑料袋吹起来,然后把塑料袋抛到空中,让她不停地吹,不准动手,不能让塑料袋落下来。
向延红演的是丑角,他和妻子担心给女儿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从未让她看过演出。时间一长,向笛对父亲产生了误解:这个爸爸对家庭太不负责任了,从不参加家长会,就知道逼自己学唢呐。“后来,我还觉得爸爸又矮又丑,配不上妈妈。”
一天,向笛故意把唢呐一扔,说:“我要好好读书,再也不学这破玩意了!”向延红急了:“向笛,中国会吹唢呐的人越来越少了,你把唢呐学好了,今后一定管用。”妈妈也要她听爸爸的,向笛只好老大不情愿地把唢呐捡了起来。
向延红觉得,女儿差点放弃唢呐,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教她新东西,她需要接受专业训练。于是,他毅然辞掉三亚刚刚有点起色的工作,带着一家人回到武汉。在供向笛读书的同时,他专门给她请了个音乐老师辅导。
向延红夫妇与记者
立志撑起这个家
在向笛的眼里,回到武汉的父亲还是那样对家庭不负责任,经常很晚才回到家。“有一次在我生日的当天晚上,老爸破天荒地赶到了家。”尽管向笛早就适应了没有父亲陪伴的生日,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但见到父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时,忍不住问了句:“你身上怎么啦?”父亲笑着说:“都是我自己不小心碰撞的,没事。”向笛不仅不同情父亲,还带着怨气说:“活该!谁让你这么不小心。”
向笛不知道,父亲给她请的音乐老师虽然每周只上两堂课,但每堂课400元,一个月下来就是3000多元。母亲在家专职照顾向笛,父亲独自外出挣钱。他先在武汉各大剧场当谢幕小丑,但赚钱太少,根本不够养家。后来就跟着那些民间演出团深入湖北、湖南等偏远农村表演,经常每天要演三四场。那些地方交通不便,一两个月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
在演出团里,除了扮小丑,多才多艺的向延红还客串唱歌、架子鼓手、笛子和唢呐演奏等。农村观众最容易被演员特别夸张的动作逗笑,为了迎合他们,向延红在扮演小丑时无数次在舞台上故意摔倒。演出团在大山里走村串户,生活条件非常差,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为了节约钱养家和供女儿学唢呐,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
向延红家在武汉租住的是城中村的平房,邻居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外来务工者。有人需要安静,有人需要白天休息,练习吹唢呐,声音会很尖厉,传得很远。一些邻居有意见了,经常有人找上门来说:“求求你们,能不能别再用那支破唢呐哭丧了?”
后来,向延红只要在家,每天早晨或晚上,他就会骑上那辆嘎吱作响的破自行车,载着女儿来到长江边,对着江面练习两小时左右。“但我还是在附近公园练唢呐最多,因为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就带我到公园练,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在向笛心里,自己长这么大,主要是母亲陪伴的,她对母亲充满了感激,觉得母亲太辛苦了,也很命苦。至于父亲,她在内心深处充满了怨恨,连他打来的电话都懒得接。有一次母亲生病,向笛哭着对母亲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唢呐学好,将来有钱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张杰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学六年级时,向笛被选拔进武汉市少年宫,她是唯一的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也是很少的几个民乐手之一。
笔者问她:“唢呐难学吗?”向笛说:“当然。”她介绍说,学唢呐最基本的是长音,有人一个长音能连续吹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这里面有很多技巧,特别是换气不停音,还要让唢呐的音色听起来饱满厚实。接下来才是乐曲的内容,如唢呐名曲《山里来了售货员》,要以诙谐生动的情趣塑造热情为人民服务的售货员形象,以及山民们见到售货员时喜悦的心情,里面有一句吆喝声:“米多拉(买货来)。”必须用唢呐吹出像人声喊叫一样的声音,有难度,也传神。“唢呐名曲《百鸟朝凤》中有几十种模拟声,如知了、百灵、布谷鸟等。特别是知了的模拟声要用花舌音来表达,必须下苦工夫,经过无数次练习才能掌握。”
工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向笛的唢呐演奏水平有了很大提升。她开始在各种比赛中频频获奖,也开始在武汉民乐界崭露头角。向笛经常受邀去少年宫表演,还曾跟着小天使艺术交流团到日本、新加坡和我国台湾等地表演,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其实爸爸也曾留给我一些美好的记忆。”向笛回忆,在少年宫时,听老师说苏州有位名叫吴宫仪的唢呐制作大师,他制作的唢呐音色独特,经久耐用,但价值不菲。“我12岁生日前,老爸打电话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口带讥讽地说:想要一支吴宫仪的唢呐,你买得起吗?说完,没等他回答,我就挂了电话,因为我知道他买不起。”向笛万万没想到,她生日那天,父亲居然把一支吴宫仪制作的唢呐放在了她面前,让她欣喜若狂。
“后来我才知道,那支唢呐是老红木材质,又出自名家之手,当时价值8万多元。为了给我买它,父亲借了6万多元债,此后他更加拼命挣钱。”笔者奇怪地问:“一支唢呐怎么这么贵?”“我用的是加键唢呐,市场上最便宜的也要一万多元一支。这还不算,哨片更是经常要换,一只哨片就要100多元。”
向延红在表演
父爱深沉背不动
向延红也知道女儿需要陪伴,由于年龄、身体等限制,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演不动了,于是在汉口租了间门面,想改行靠卖电动自行车和修电动自行车谋生。生意刚上路的时候,向笛就在新加坡亚洲音乐节上拿了个民乐银奖。向延红跟妻子商量:“女儿长大了,必须为她提供更大的天地和舞台,她才会有更大的发展。”张杰说:“只要对孩子的成长有利,我都听你的。”
在向延红的要求下,向笛参加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的招生预录。结果,她从全国各地4万名学生中脱颖而出,被录取并师从国家一级演奏员林富国老师。当天晚上,向延红破天荒喝了瓶啤酒,对妻子说:“明天我们的店铺就关门,准备到北京去。”张杰眼含热泪:“辛苦你了,老公,为了孩子和这个家,你真是辛苦了。”向延红说:“为了孩子,你也吃苦了。等把孩子培养成人,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一家三口来到北京后,租住在学校附近。为了生活和支持女儿学音乐,向延红不得不继续离开家庭,奔赴全国各地演出,仍然演他最拿手的小丑角色。“众所周知,学音乐特别费钱,如果在校外请老师,一节课就需要上千元,几年下来没有好几十万元根本就过不去。”为了支持女儿学习唢呐,向延红的内衣早就穿烂了也舍不得扔。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当小丑平均每天只能挣200多元,经常还有空档期。”向延红有个拿手的角色是《三岔口》中的盲戏丑角,他需要假装在夜里什么都看不见,脑袋不时撞到门框、桌角等处,还要假装从桌子上摔到凳子上,再掉落地上,技巧很高。“有一次爸爸在山西榆树乡下表演这出戏时,摔到凳子上时摔偏了,肋骨被凳角磕成骨裂。但为了挣钱,他强忍着继续演出,直到昏迷过去。妈妈赶过去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他的伤处都化脓了。”
2013年,向笛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入中国音乐学院器乐班,主攻唢呐。直到这时,张杰才眼含热泪,把这些年来向延红靠当小丑支持女儿学唢呐的故事说了出来。向笛边听边哭成泪人,表示要跪着吹奏一曲《父亲》。结果一家人都哭了……
向笛这才发现,父亲确实多才多艺,他其实一点都不矮不丑,反而很伟岸、高大,只是他太自卑。在她的鼓励下,向延红参加了央视的综艺节目《越战越勇》。在人民大会堂的舞台上,他用一曲意大利语歌曲《今夜无人入眠》,征服了无数观众。此后,向延红又参加了多家卫视的综艺节目,甚至在上海成功举办了个人独唱独奏音乐会,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个“会吹会唱的小个子”。
成为中国音乐学院学生后,向笛多次随团出访、比赛,先后拿到了几十个国际大奖,被誉为中国民乐界的“天才小公主”。2017年6月,她又成了中国音乐学院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