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正午你好呀
我觉得写信挺好的,正午也挺好的。
我写信是因为我想说话,可是这似乎并不能达到我想出声的目的,我只有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会读单词发出声音,其他的时候在教室里大家在自习我不能发出声音,走在路上我自己一个人也不能自言自语,买东西是最多也就多问几遍这个多少钱。总之我感觉能说话的机会好少啊,而且貌似因为太长时间不怎么说话会养成习惯,在宿舍里大家都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有时候我就坐在那里,别人一回来都会被吓一跳,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们被吓到的原因,我问起时她们都说“主要是因为你太安静了”,仔细想想我也觉得挺可怕的。我应该不是那种有自闭倾向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习惯,反正就是在热闹面前我不太敢发声,遇到安静的场合我又会努力找话题化解尴尬。太长时间不说话我会很渴望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以及怎么说。
不知道像我这样尴尬又纠结的存在是不是很多,还是说我真的是个异类,得被隔离起来。
NOON回复:
亲爱的“不会被隔离起来的”如晤:
因为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落款,所以我私自给您起了个名字“不会被隔离起来的”,实在对不起,这名字太像混乱分类中的“属”名,而不像个具体的人名、、、
真正“自闭”的是不会主动写信给谁的,所以不用担心、、、
给您讲一个关于真自闭的故事,其实是一次实验,基于医学家的猜想--自闭症观察这个世界的方式与非自闭症人群是不同的。方法很简单,组织几位自闭症与非自闭症人士共同观看一场电影,在屏幕一端,有设备能监测到受试者眼睛运动的轨迹,之后医学家便能拟合出在电影流动的画面中这些人都在看什么、、、当男女主角接吻的时候,非自闭人士的目光多集中在两人的面部,他们目光的落点是被情节所引导的,而自闭症人士所看的却是男女主角身后墙上的开关、帽子挂钩、植物以及桌上的咖啡杯,故事对于他们一点也不重要,男女主角和地毯上的污渍一样,只是猛然出现在眼前不得不去处理的“东西”而已、、、这种在“视觉”上万物皆然的“自言自语”才是自闭的要义、、、
回到您所说的“自闭倾向”,我猜这其实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成为异类其实是非常迷人的,人们都希望自己具有某种意义上的与众不同。从古典时期的“过敏所以高贵”再到浪漫主义时代的“因肺结核而文艺”,一直到今天的您“环顾左右竟无言以对”,这种被隔离的需要古今无不同、、、另外,发现这个世界的过程往往充满纠结与尴尬,在这一点上,你我无不同、、、
所以呢,您是“不会被隔离起来的”、、、
随颂诸安
刘治治
2
正午好,
无聊中,写信一封。
不想诉苦了,诉苦没用。打算说一说楼下卖烤冷面的中年夫妻,吃了半年多了,不写一写总觉得对不起那些热气腾腾的吃食。
大概每个城市的小巷子里或街边上都停着那种小吃车,车子后面站着或坐着一个面膛晒得黝黑的男人或女人。楼下的这对夫妻也是黝黑黝黑的,妻子笑容特别灿烂,男人木讷,妻子掌勺,男人做下手,顾客太多忙不开的时候,男人也会上手做几张饼,但他动作实在慢得可以,因为不娴熟,两支胳臂拙得不如两根枯树干,看得人心急。
除了烤冷面,他们也卖手抓饼和鸡蛋饼。酱料有很多种,任你挑选。因为便宜又舍得放料,她家的小吃车几乎成了周围上班族的早餐厨房,招徕了不少忠实粉丝,其中也包括我。面对老顾客,她总是能跟你说上几句话,即便是路过,她也会在挥动小手熟练做饼的同时给你一个露牙的笑,那感觉就像咬了一口刚出锅的热乎乎的饼。
前一阵子好几天没见着他们,饼也没吃上,后来才知道那几天是行政执法(其实就是城管,但他们都这么叫)抓得严,他们没敢出摊。后来在闲聊中得知,城管来抓不抓人,只抓车和车里的煤气罐,也就是摊位最重要的物件,其他原材料基本不会拿,反而在把车拉走之前,你得把车里那些东西都卸下来。但也有例外,比如今天上午,听说城管抓了一个卖牛奶的摊位,把牛奶都拉走了。
“这跟土匪有什么两样。”这是我头一次从那个黑脸丈夫口中听到一句显示他男子气概的话。但土匪也得吃饭,他妻子曾跟我说过,有一个老头儿隔三差五地就来她摊位买饼,后来熟了才知道,他就在区里头城管上班。
写完了,依旧无聊。
正午也有无聊的时候么?
一根正午粉儿
NOON回复:
一根正午粉儿如晤:
在信的最后您问“正午”是否也有无聊的时刻,这么拟人化的问题真是有趣,我不由得也开始思考人格的“正午”是个什么样子了、、、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法替她(他)回答,只是猜测她(他)大约也是常常无聊着的、、、
也许是在无聊之中,您所描述的事情似乎并没什么特别,“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的状况我们都是看到太多,几乎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城市景观,在古怪雕塑、肮脏绿地与瓷砖饰面的残破楼宇之间不可或缺也不值一提、、、城市的同质化越来越严重了,晨光之中早餐的热气,高楼大厦玻璃幕墙的反光,蘸水在地面上写字的老头,跟公园健身器材过不去的大娘,甚至是您提到的那些庸常的邪恶以及朴素的善良,他们都好像是被“复制黏贴”到了这个国家的各个区域,这是多么巨大尺度的“无聊”呀、、、
不能写下去了,再写就煽情了,控制不好就会肉麻,为回您的信而堕入“文艺腔”之中实在是不值得、、、
想来想去那时的北京也并不有趣,只是些许保有了一丝多样与独特、、、
其实我们讨厌的也许不是土匪一般的城管,真正厌恶的是生活在一座被灭杀了多样性的城市里,厌恶被强加的无聊、、、
好吧,我是有多么无聊呀,竟然如此的啰嗦,对不起、、、
随颂诸安
刘治治
3
正午:
你好,展信佳。
前几天我朋友把我拉进了一个群,里面是一个中年男子自称世界圣主,有几百个粉丝,每天都会有十几个粉丝给他打赏几块钱的红包。
此人每天在群里就是发一堆有的没的几乎是没用的东西。然后会有一堆人捧场,里面有留学生也有著名大学出来的社会精英人士。在群里他们每天就是把此人的照片或者小视频做成表情在群里散播。一个人发一条消息,就会有十几个人复制。我开始也和他们一样,之后就没什么兴趣了。直到昨天,有一个公众号写了关于这些群的东西,用了好几张一个已经退群的小姑娘照片,这个小姑娘和那个圣主见过面,拍了几张照片。群里的人就疯狂的转那些照片并且PS成AV,PS成各种图。我叫作者删了,作者说不能删(公众号文章哪有不能删的道理)。
后来退出了那个群,我朋友和我说那个群很有趣,群里有趣的人也多,在一起很开心,每天晚上看他直播也很开心。
我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别人的行为当成自己开心的消遣,还有人会愿意乐此不疲的去做。
有时候我感觉可能是我个人的问题,无论是生活中还是虚拟的网络里,我总感觉和这个世界上的人不在一个节奏里。
是不是应该像别人一样,他们认为好,我也认为好,他们认为不好,也认为不好。找个女朋友,早早的结婚生子,才应该是人生唯一的路呢。
另外很开心,下个月可以看内耳音乐节,我可以看到五条人了。
祝福正午所有员工幸福安康 全家快乐。
再见。
NOON回复:
最佳第六人如晤:
对不起,“五条人”其实也不是五个人,所以我擅自给没有落款的您起了个名字“最佳第六人”,这是NBA里面的一个“荣誉称号”,但不知为什么总会为获得者感到一丝哀伤、、、
通过您对“世界圣主”群的描述,我不得不恭喜您曾经加入的只是一个freak show,而不是一个邪教、、、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凌虐弱小同类的欲望,这种欲望在道德世界的出口就是对于某些人“非正常”状态的消费,在社会心理学的层面消遣自认圣主的中年男人的疯言疯语与观看小丑摔跟头,胸口碎大石没有太多的区别、、、但是如果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每天醉心于这种消遣,并仅以此为乐,就实在是太不堪了、、、每天都要去看小丑跌跤才能感到快乐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对“世界圣主”群的怀疑与厌恶,说明您是个体面的人,面对弱小总有恻隐之心、、、
他们在消费“救世圣主”的时候感到快乐,您跟着高兴一会儿,完全没有问题,当您焦虑厌烦选择离开更加的没有问题,这是最基本的自由、、、“跟上众人的节奏”完全是法西斯主义的妄念,希望在众人的节奏中完成自我实现简直太荒诞了、、、再普通,您也是您自己,是巨大相同中的一个微小的不同。世界在每一个人面前都有独特的展开,即使“找个女朋友,早早的结婚生子。”也找的是您的女朋友,结的是您的婚,生的是您的小孩、、、
另外,人生本没有什么“唯一的路”,就好像没有“救世圣主”一样,如果某天偶然看见一个路牌上写着“人生唯一道路”,您一定明白,此路通向的不是邪教基地就是另一场freak show、、、
回信的时候您也许已经看了“五条人”的演出了,希望他们真的让您体面的开心、、、
随颂诸安
刘治治
4
正午君:
小时候看到儿童读物里开辟过读者来信一栏,里面记录了别人的小烦恼或者小故事,编辑的回信写一些建议,偶尔也有一些鸡汤。那些文字,在读物和生活一样贫乏的日子里成为一种精神寄托,那时候多么期待自己也可以寄出那些文字,也有长者能够听到我的小情绪。然而生活就这样平凡乃至平庸,某些在他人觉得稀松平常的事,对于我这样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人而言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气,而我没有。
长大以后,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经历成长,好像也习惯了自己的平凡。虽然读书期间上了一个台阶,看到了高一点人与事,但是最终我还是来到了一座小县城,当了一名普通的老师。有时候也怀疑,当初那么努力考研上了211或者985院校,还不如当初轻松考一个其他院校,反正最后都是待在这个小县城。除了一起来到这里的男友,目前在这里没找到归属感和认同感,生活依旧平平凡凡。
关注正午这么久,写一封这样没有逻辑没有主题的信,其实真的期待能收到回信,但如果石沉大海,就权当替小时候的自己扔了一回漂流瓶吧!谢谢您的聆听!
沧海一粟
NOON回复:
沧海一粟如晤:
您的漂流瓶居然被捡到了、、、听到您的“小情绪”的人是我,而不是长者,在这一点上很是抱歉、、、
注意到您信里常用的两个词是“小”和“平凡”,这挺有趣的、、、正如信中所说,您没有什么“主题”,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回复什么,只是觉得“小”和“平凡”似乎被您默念了太多遍,快成了某种催眠的咒语、、、
既然您是老师,就给您讲一个我的老师的故事吧,初中的时候,因为某次不能被提及日期的事件,中学校长受了惩罚,方式是去讲授低年级的数学课,那正是我们学习解二元一次方程的时候,求根公式写在黑板上,校长说你们一定要把它背下来,并且一生都不要忘记,初中的小孩突然听到“一生”这个词,立刻被它所显示的漫长而击溃,“为什么要记这么长时间?!”,校长回答说:“这就像是识别身份的密码,以后,遇见陌生人,问他二元一次方程的求根公式是什么,这人如果脱口而出,就知道他一定是受过教育的!”在学期结束的时候,校长恢复了职位,最后一堂课上校长说“其实,在现实生活里,你们几乎用不到四则运算以上的数学知识,我教的那些具体内容不久之后就会被遗忘,你们真正学到的应该是数学的思维方式,如何思考永远在如何解题之前,学并不以致用、、、”
好吧,我承认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给您讲这些,也许是因为实在不想再讨论“平凡”或者“不平凡”了、、、又或许是因为您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我也应该分享些回忆吧、、、
对了,那个求根公式我至今仍能脱口而出“x等于2a分之-b加减根号下b方减4ac”,但是我已经忘了二元一次方程的样子了,就好像记住了密码,却忘了用户名、、、
随颂诸安
刘治治
5
正午的老师们好,
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写在这儿,希望有经验的老师愿意解答我的疑惑,非常感激。
上上个月被人表白了,对方是个善良幽默的男孩,在这之前,看得出来他在一步步接近我。我说想看海,他就策划着租车带我去看海,我说想爬山,他就带我去爬山,想吃什么,就带我去吃。他的确是个好男孩。
实话讲,我心里并没有掀起很大的波澜,可能并没有很喜欢他。但是因为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我也想给自己和对方一个机会。
相处的过程中,他跟我讲和几位前女友的种种事情,问到我,我只能编造了一段自己的感情经历:事实上那只是一段暧昧,我把它扩大化了。所以只能语焉不详,我就说不是很想再提了。
这是什么心理?我不太懂。骗人骗自己算什么。
由于他的年龄比我大,情感/性经历都比我要丰富得多,所以在后来的相处时间里,我总是控制不住有一种“被迫害妄想症”。比如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身体?(我默认自己是他在找不到其他女孩、填补单身空虚的选择)我到底有什么值得被他喜欢的?他对如何试探、牵手、亲吻一个女孩的过程如此熟悉,我是不是只是被他练习的一个普通人?
所以他碰到我的身体时我总是容易紧张。他有时也说,“感觉你的戒备心很重。”
真的不太懂,我的心理算正常么?我好像很难去完全信任一个人,享受一段感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
多谢!
咖喱
NOON回复:
咖喱如晤:
我先说结果:之前您没有谈过恋爱,谈过这次之后,您现在所有的疑惑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我们再说当下:“编造”出一个以前的男友,因为您需要某种意义上的“对等”,这很正常,可以编的更天花乱坠一些,您难道不想看看这位“善良幽默”的真实的男生吃醋的样子吗?应该值得一看、、、
“被害妄想症”真是言重了,当然我不能回答“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您,但我知道大多数人真的做不到“只喜欢身体,不喜欢人”或者反之,我还知道大多数人不会没事找一个“普通人”去练习恋爱的,您见过为以后喝香槟(不普通)现在练习喝雪碧(普通)的人吗?正常人中应该十分罕见、、、如果非要纠结,就按您的逻辑反过来想想,以前他所经历的种种不正是为了遇见您所做的练习吗?(其实我并不支持这么想问题)
“戒备心重”没问题呀,无论如何您以前都没有被除却血亲之外的人碰触过吧,他要是明白如何尊重您,不迫切,不强求,那便是个值得相处的人、、、
如何信任一个人是非常复杂而精细的工作,几乎没有经验可以分享,信任的标准只能自己建立,在全新的关系里谁也无法马上建立信任、、、
综上,您的心理再正常不过了、、、唯一要注意的是您给自己设定的“默认值”实在是太低了,能够给正午写信,正午能够把您的信挑选出来,还能够让我在凌晨五点放弃睡觉的冲动来回信,您是该有多么的了不起呀!怎么可能是某人“找不到其他女孩时、填补单身空虚的选择”呢?这想法实在令人发指、、、
好了就聊到这里吧,天亮了,希望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们那边的天空也正亮着、、、
随颂诸安
刘治治
—— 完 ——
刘治治,平面设计师,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讲师,NA,EO设计工作室联合创始人。
题图:梅二
本月轮值主编是叶三,若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可以写信给她:2642994634@qq.com。非诚勿扰,不保证会得到回复。三天之内没有收到回复的投稿请自由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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